御书房内,紫铜火锅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红油汤底香气四溢,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李世民、秦哲、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侯君集、杜如晦围坐一圈,桌上摆满了新鲜的羊肉、菘菜、豆腐、粉条。这本该是难得的轻松时光,但气氛却有些沉凝。
李世民夹起一筷子羊肉,在香油蒜泥碟里蘸了蘸,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抬眼看向对面大快朵颐的秦哲,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秦兄,今日此间并无外人,皆是朕之心腹股肱。你曾言,秦族与那倭国,有不共戴天之仇,乃至……欲行灭族绝祀之举。此恨之深,朕实难想象。不知秦兄,可否为朕,为诸位爱卿,详说其由?”
他放下筷子,目光灼灼:“朕知秦兄行事,虽天马行空,却绝非无的放矢。此等深仇,必有缘故。朕,想知道。”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也停下了筷子,看向秦哲。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
秦族对倭国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刻骨恨意,太过反常,太过极端,让他们在支持的同时,心底始终存着一丝疑虑与寒意。
秦哲正将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羊肉塞进嘴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慢慢咀嚼着,脸上的轻松笑意渐渐收敛。他拿起旁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哈出一口白气。
“老李,还有几位,”秦哲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真想知道?我怕说出来,吓着你们。晚上做噩梦,可别怪我。”
侯君集性子最急,瓮声道:“秦王殿下何必小觑我等!刀山火海、尸山血海都闯过,还能被几句话吓到?但说无妨!”
李靖沉稳道:“殿下,我等愿闻其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解此心结,亦利于将来决策。”
长孙无忌也道:“秦兄,事关国策,更关乎万千性命,还请明言。”
秦哲看着他们,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和……悲凉。
“好,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说。说一段……离你们很远,远到无法想象,却又近得……刻在我们每个秦族人骨头里的历史。”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沉,却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在我们来的那个地方,那个时代……没有大唐,没有李世民陛下,也没有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位帝王将相。”
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瞳孔骤缩。
“那片土地,叫‘龙国’,也叫‘华夏’。但那时候,她病了,很重很重的病。内部腐朽,外部强敌环伺。像一群饿狼,盯着这块肥肉。”
“倭国,就是其中最凶残、最狡诈、最无耻的一头饿狼!”
秦哲的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他们,用从我们老祖宗这里偷学去的文字、礼仪、医术、技术……武装好了牙齿和爪子,然后,反过来,狠狠咬在了养育过他们的老师身上!”
“那是一场谋划了几十年、上百年,处心积虑的,全面的,灭种式的入侵!”
“他们打出的旗号,是建立什么‘共荣圈’,狗屁!就是赤裸裸的抢劫!杀人!放火!亡国灭种!”
他的语速加快,呼吸变得粗重:
“你们见过地狱吗?我告诉你们,那时候的华夏大地,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红衣大炮?我们那时候有比红衣大炮厉害百倍千倍的火枪、火炮、飞机、坦克!可是没用!一开始,我们打不过!节节败退!”
“为什么?”秦哲死死盯着李世民,“因为不止倭国一条狼!北边的毛熊,西边的列强,海上的鹰鹫……十几头饿狼,一起扑上来撕咬!那个华夏,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几乎整个世界的恶意!”
“打不过的后果是什么?”
秦哲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是恐惧,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悲痛:
“是丧权辱国的条约!是把我们自家的港口、铁路、矿山,白白送给别人!是赔款,赔到国库空空,百姓饿死!”
“是割地!一大块一大块,比现在整个大唐疆域还大的土地,被硬生生割走!”
“但这,只是开始!”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
“最可怕的,是当倭国那条恶狼,彻底露出獠牙,全面入侵之后!”
“他们不叫打仗,那叫屠杀!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针对整个华夏种族的,大屠杀!”
秦哲的眼睛红了,仿佛有血要滴出来:
“金陵!金陵你们知道吗?一座不比长安小的巨城!三十万!三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啊!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被他们用刺刀,用机枪,像畜生一样赶到江边,屠杀!江水都被染红了!三十万!这只是有记录的一个地方!”
“这还没完!华北、华东、华中、华南……到处都是屠杀!他们搞‘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
“他们把我们的男人抓去当苦力,累死、打死、活埋!”
“他们把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姐妹,母亲,女儿……抓去做‘慰安妇’!那是比妓女还不如的奴隶!是给他们发泄兽欲的工具!最后折磨致死,扔进乱葬岗!”
“他们拿活人做实验,测试细菌,测试冻伤,测试活体解剖!他们管我们的同胞叫‘木头’、‘马路大’!”
“他们比赛杀人,看谁砍的头多!婴儿被挑在刺刀上取乐!孕妇被剖开肚子……”
“别说了!”李世民猛地站起,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征战半生,自认见惯生死,但秦哲描述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对“战争”和“残暴”的所有认知!那根本不是战争,是魔鬼的行径!
房玄龄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浑身发抖。杜如晦紧闭双眼,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长孙无忌面无人色,用手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李靖双目赤红,死死咬着牙,腮帮肌肉贲张。侯君集更是“哐当”一声踢翻了凳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眼瞪得像铜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杀意。
“三十万?”秦哲惨笑着,眼泪却混着无比狰狞的笑容流下来,“那只是一个缩影!是冰山一角!十四年!整整十四年!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三千万!只多不少!三千万同胞啊!尸骨能堆成山,鲜血能流成海!”
“那时候的华夏,没有一寸土地是完好的!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尸骸,到处都是哭泣!”
“我们是怎么赢的?”
秦哲的声音嘶哑了,却带着一种刻入灵魂的骄傲和悲痛:
“是用人命填出来的!是用血和肉磨出来的!是整整一代人,用最简陋的武器,用胸膛顶着敌人的刺刀,用手榴弹捆在身上扑向坦克,用牙齿咬断敌人的喉咙……一点一点,拿命换来的!”
“我们没有投降!没有屈服!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每一个村庄都是堡垒,每一个百姓都是战士!老人、孩子、妇女……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
“我们输了无数次,败了无数次,丢了一座又一座城,死了一群又一群人……但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反抗’这两个字!”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些大唐最顶层的统治者,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为什么我秦族万人,提起倭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挫骨扬灰?”
“为什么我说要灭其族,绝其种?”
“因为有些血债,只能用血来洗!有些仇恨,只有彻底毁灭才能终结!”
“我们忘不了南京城下的三十万冤魂!忘不了华北平原上的千里焦土!忘不了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姐妹!忘不了实验室里同胞绝望的哭喊!”
“每一个秦族人,血管里流着的,都是那三千万死难同胞的血!骨子里刻着的,都是那十四年炼狱般的记忆!”
“此仇,不共戴天!”
“此恨,绵延千秋!”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锅汤底还在翻滚的咕嘟声,听起来却像地狱的哀嚎。李世民跌坐回椅子,浑身冰冷。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如泥雕木塑,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无边的震撼、恐惧,以及……缓缓升腾起的,同仇敌忾的熊熊怒火!
秦哲描述的那个地狱,虽然遥远,虽然难以置信,但那种扑面而来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与仇恨,做不得假。
他们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秦族那看似偏执疯狂的恨意从何而来。
那不是个人的仇怨。
那是一个民族,几乎被彻底毁灭、蹂躏、踩进泥泞最深处的,浸透了血与火的,永恒噩梦!
李世民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丝毫疑虑,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和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背负了亿万冤魂的决绝。
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金铁交击般的决绝:
“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