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巨浪来袭，孙尚香被卷入漩涡
胜利的曙光，近在咫尺。
那是一种虚幻而又真实的感觉，像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东方天际透出的第一缕微光，足以让守夜人熬干的眼眶重新湿润。
缺口上游，数艘沉船构筑的水下壁垒，已成功将洪水的狂暴之力层层削弱。V字形的连锁木桩阵，如同一双张开的巨臂，温柔而又坚定地环抱着大堤的伤口。无数的沙袋与石块，正被疯狂地倾倒进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那道死亡的裂隙重新填充、加固。
喧嚣的河岸上，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疲惫至极却又亢奋无比的神情。汗水与泥水混合在一起，从他们沟壑纵横的脸庞上流下，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希望的火焰。他们成功了，他们正在创造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迹。
望楼之上，姜云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的迹象。他手中的信号索，刚刚传来了一阵有规律的、轻微的拉扯，那是孙尚香在水下发出的信号——最后一根连接主桩的铁索，即将扣上。
只要这道锁链扣上，整个防御体系的骨架便宣告彻底完成。剩下的，就只是用足够多的沙石将它填满，这需要时间，但已再无凶险。
他甚至有闲暇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刘备正激动地抓着关羽的胳膊，嘴里说着什么，眼眶泛红。张飞则站在岸边，一边用他那洪钟般的大嗓门指挥着填埋，一边不时地朝着水面方向投去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敬佩，有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服气。
一切，都在朝着最完美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姜云嘴角刚刚牵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时，一股毫无征兆的、冰冷彻骨的寒意，猛地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那不是生理上的冷，而是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对极致危险的预警。
他心中那个懒散的咸鱼小人，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吐槽，只是惊恐地抬起头，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深处的脚步声。
几乎是同时，一阵奇异的声响，穿透了河岸上所有的嘈杂，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声音很低沉，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震颤。
“嗡——嗡——”
正在欢呼的人群，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们茫然地四下张望，试图寻找这怪异声响的来源。
姜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住了上游那片被火光与夜色分割的漆黑水面。
他看见了。
在火把光芒所能触及的最远处，在那片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之中，一道细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线条，正在无声地浮现。
那不是浪花。
那是地平线。一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隆起、 yukselen、吞噬星空的水的地平线。
负责观察水文的老者，正举着一盏马灯，拼命地伸长了脖子。当他看清那道白线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随即，那声音化作了一道划破夜空的、凄厉绝望的尖叫：
“主峰！是洪水的主峰！它……它提前到了！”
这声尖叫，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每个人的神经上。
“轰隆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沉闷的嗡鸣声，在这一刻陡然放大了百倍千倍，化作了雷神之锤擂响天鼓般的无尽轰鸣。大地在颤抖，望楼在摇晃，河岸上堆积如山的石块，竟被震得簌簌滚落。
那道白线，不再是线。
它变成了一面墙。一面由亿万吨洪水挤压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咆哮着的水墙！它以一种碾碎一切的姿态，君临天下般地朝着下游猛扑而来，水墙的顶端，卷起了无数白色的、如同鬼爪般的浪花，在夜色中显得狰狞而又可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两段。
一段，是岸上那数万军民的惊骇欲绝。刚刚还洋溢在脸上的喜悦与希望，瞬间凝固，然后碎裂，化作了最原始的、最纯粹的恐惧。无数人呆立当场，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如同天罚降临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连逃跑的本能都已忘记。
另一段，则属于望楼上的姜云。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安静。雷鸣般的轰响，人群的尖叫，都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他的视野急剧收缩，整个世界都虚化了，只剩下两个清晰无比的点。
一个，是那道正在以无可阻挡之势扑来的巨浪。
另一个，则是他手中那根冰冷的、连接着水下生命的绳索。
就在巨浪出现的瞬间，那根一直保持着轻微律动的绳索，猛地被向下一拽，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从望楼上拖下去。
他知道，是她。是孙尚香感觉到了水下那毁天灭地的水压变化，她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他发出警告。
然后，那股巨大的拉力，戛然而止。
绳索，在一瞬间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另一端已经断开。
姜云的心，也跟着这根绳索，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轰——！！！！！”
巨浪终于抵达。
它没有直接拍向大堤的缺口，而是狠狠地撞上了他们刚刚用沉船和木桩构筑起来的水下防线。
那是一场凡人无法想象的、神明级别的对撞。
奔腾的洪水主体，被水下的障碍物猛地向上顶起，又被后续的巨浪疯狂推挤。两股巨大到无法估量的力量，在一个极小的区域内猛烈冲撞、挤压、撕扯。
下一秒，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就在那片水域轰然成型！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漩涡。
那是一个旋转的、咆哮的、如同巨兽张开的螺旋状巨口！浑浊的河水被搅动成黄色的浓汤，无数被卷起的泥沙、石块、断木在其中高速旋转，相互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碎声。漩涡的中心，下陷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仿佛直通九幽，任何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瞬间吸入，然后碾成齑粉。
岸上，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而姜云的目光，却像被钉子钉死了一样，死死地锁在漩涡的边缘。
就在漩涡成型的那一刹那，一道红色的身影，被一股巨大的暗流从水下猛地抛了出来。
是孙尚香！
她显然是在水下被巨力冲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刚一出水，还没来得及呼吸，便看到了那个正在疯狂旋转的死亡漩涡。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少女的、毫无掩饰的惊骇与慌乱。
她拼命地划动着四肢，试图逃离那股致命的吸力。她那身在江东引以为傲的水性，在这样毁天灭地的天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
她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只能徒劳地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地拖向那个旋转的深渊。
她看到了岸上，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的人群。
最后，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座最高的望楼上。她看到了那个依旧死死攥着绳索、身形僵直的青年。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喊些什么。
但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吸力，猛地攫住了她。她的身体被轻易地扯了过去，像一根稻草般被卷进了那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只是一个瞬间。
一个浪花翻滚。
那抹鲜艳的红色，便彻底消失在了那片浑浊、旋转的死亡区域里，不见了踪影。
岸上的姜云，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到她被抛出水面，看到她脸上转瞬即逝的惊恐，看到她最后的挣扎，看到她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看到她被漩涡无情吞噬。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然后捏爆了。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白。
他手中的绳索，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他脑中所有的计谋，所有的盘算，所有的冷静与理智，都在这一刻，被焚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灼热的、空白的废墟。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
他只知道，那个对他说“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哥一样”的女孩，那个把命交到他手上的女孩，就在他眼前，被他亲手制定的计划所形成的漩涡，吞噬了。
“不……”
一个破碎的、不似人声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甩开了身边试图搀扶他的亲卫，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
他踉踉跄跄地，从望楼上冲了下来。
他拨开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惊慌失措的人群。
在数万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嘶吼着，朝着那片咆哮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