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
范柔柔是被陌生的龙涎香给熏醒的。
那味道霸道地萦绕在鼻尖，混着昨夜未散的酒气，昭示着一个她不敢面对的事实。
身边，还有另一个温热的、沉稳的呼吸。
轰！
昨夜的记忆碎片猛然冲进脑海。
酒、月光、他滚烫的手心、宽阔的怀抱，还有……那些混乱又灼热的，让她脸颊发烫的纠缠。
完犊子了！
她，范柔柔，一个立志要将仇人挫骨扬灰的重生者，居然跟仇人本人滚到了一张龙床上！
她保全家族的坚定信念呢？她前世被囚冷宫的血海深仇呢？
难道都被昨晚那几杯“玉露春”给泡成一滩春水了？
范柔柔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她僵着脖子，一点点地转过头，动作比生了锈的铁器还慢。
身侧的男人睡得正沉。
没了白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算计人心的帝王模样，李承稷的眉眼舒展开，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竟……该死的俊朗无害。
呸！
范柔柔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一口。
长得再人模狗样，也掩盖不了他内里是个渣男的事实！
不行，得赶紧溜！
她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所学，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一角，准备上演一出金蝉脱壳。
只要她跑得够快，昨晚的一切就没发生过！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枕边人。
她身子刚挪动一寸，一条铁臂就从旁边伸了过来，精准无比地将她重新捞回了温热的怀抱，圈得严严实实。
李承稷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声音还带着宿醉和刚睡醒的沙哑，在她耳边低沉地响起。
“醒了？”
范柔柔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整个人僵成了一根木头。
“陛……陛下……”她嘴皮子都在哆嗦，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昨，昨晚是个意外！我们都喝多了！”
对，就是意外！
必须把事情的性质钉死在“意外”上，她绝不承认自己有半分的意乱情迷！
李承稷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上轻轻蹭了蹭，胸膛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闷笑。
“意外？”
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用一种近乎蛊惑的温柔语气，在她耳边落下三个字。
“是天意。”
范柔柔的心脏，咚地漏跳了一拍。
天意？
天意你个大头鬼！这狗男人，哄人的鬼话真是张口就来！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陛下！请您自重！我是您的皇后，但我们……”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都睡了，还说不是那种关系，这话骗鬼呢？
李承稷这次没有强求，也没有因她的话而恼怒。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片刻后，竟真的松开了手，坐起身来。
晨光透过窗格，在他赤着的后背上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他随意地抓过一件外袍披上，回头看向床上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春卷的女人。
范柔柔已经做好了迎接他嘲讽、得意，甚至是帝王占有欲发作的准备。
可他没有。
李承稷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汪深潭，里面没有半点得色，反而……透着一股她看不懂的郑重。
他看着她，薄唇微动，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早膳，想吃你做的小馄饨，可以吗？”
范柔柔彻底懵了。
这剧本不对啊！
他这副小心翼翼，仿佛在讨好她的模样，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你别怕。”他开口说道，“朕知道，你心里有坎。朕不逼你。”
范柔柔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警惕地看着他。
不逼她？他想干什么？
李承稷看着她那副像受惊小动物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他走下床，开始穿戴自己的衣物，动作从容。
“昨夜之事，不会有任何人非议。宫里那些人，朕会处理。你……”他顿了顿，回头看着她，目光深邃，“你就还跟以前一样，做你的‘疯批’皇后，种你的地，养你的菜。你的农场，还需要你。”
说完，他已经穿戴整齐，恢复了那个威严的储君模样。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没有做任何越矩的动作，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柔柔，朕会等。等到你心里那块冰，被朕捂热了为止。”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范柔-柔一个人躺在床上，彻底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路数？
她预想过一百种可能。他可能会耀武扬威，可能会用此事来拿捏她，可能会要求她从此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他看穿了她的不安，给了她最大的体面和自由，甚至还说……他会等？
这个男人，真的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李承稷了。
前世那个冷酷无情，把她当成工具的男人，和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甚至带着几分笨拙深情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范柔柔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身边的床榻，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的感觉，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的人，李承-稷是她棋盘上的棋子。可现在她发现，这盘棋，似乎早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甚至，她自己，也成了身在局中的人。
“娘娘，您醒啦？”小桃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看到范柔-柔呆呆地坐在床上，关切地问道，“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昨晚喝多了，头疼？”
范柔柔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头不疼，心疼。
不，是心乱。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
窗外，她的“疯批农场”在晨光中生机勃勃。绿油油的菜叶上挂着露珠，远处的土豆田里，已经冒出了喜人的新绿。
这片土地，曾是她最大的底气和安宁的来源。
可现在，她看着这片土地，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因为，这片土地上，已经深深地，烙上了另一个人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