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的指针停在北方，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那一点微光还在颤，像是有人在远处拉一根线，轻轻扯着我的心。刚才那一阵波动不是风，也不是地脉自然流转，是情绪炸开的痕迹。太乱了，想哭又想笑，可我知道——娜娜出事了。
我动不了。全身骨头像是被碾碎后重新拼起来，一呼吸肋骨就发沉。玉佩贴在胸口，凉得刺骨，但里面还有一点龙气没散。这是我最后能用的东西。
她住的地方在北边山腰，离这里不远。上一章我还让她别乱跑，别见人。她听了，把镜子放下，可现在这股情念翻涌得不像听话的样子。南宫寒种下的东西开始醒了，她在挣扎，但我听不清她在喊什么。
我闭上眼，手指压进玉佩边缘。金瞳亮了一下，随即烧得发疼。魂体已经裂了口子，再强行外放，可能就回不来了。可我不敢赌。要是她彻底被控，下一个死的就是她自己。
意识顺着那根魂印的线滑出去，轻得像一片灰。
我进了她的识海。
眼前是一片粉雾，花香浓得呛人。院子里有棵桃树，开得过分热闹，花瓣落在地上堆成毯子。娜娜跪在那里，穿着那身粉衣，头低着，肩膀微微抖。
树下站着一个人。
是我。
一样的黑发，一样的玄色袍子，连腰间的玉佩都一样。他伸手去拉她，声音温柔：“跟我走，别怕。”
她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指尖快碰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知道这是假的。南宫寒用我的样子骗她，想让她自愿献祭心魄。一旦她点了头，魂印就会反转，变成他的傀儡。
我不能现身。我现在是残魂状态，进去一趟已经是极限。如果惊动蛊种，它会立刻吞噬她的意识。我只能用记忆。
我往她脑子里塞了一段画面。
那天夜里，她在合欢宗偷喝醉心酒，说是练功需要。结果刚喝完就倒在廊下，脸红得像要滴血。我路过时她一把抱住我的胳膊，脑袋靠在我肩上，嘴里嘟囔：“你比师兄好看多了……以后我就赖上你了。”
她那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傻气。
这一幕插进幻境，桃树晃了一下，花瓣落得更快。
我又送进去第二段。
是她替我挡毒针那次。一支乌光闪过的细针射向我胸口，她扑过来，手背中了一针。她咬着嘴唇不吭声，可手一直在抖。我问她疼不疼，她摇头，眼泪却掉下来了，说：“你要是死了，我就真成没人要的小妖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破。
幻境开始晃。桃树的影子扭曲了一瞬，那个“我”皱了下眉，动作停了半拍。
娜娜的手缩了回去。
最后一段，我放进去了我的话。
那是在她练双修术之后，我指尖擦过她眼尾那颗朱砂痣，笑着说：“你这颗痣，是老天给我留的记号。”
她说不信，我说那你记住，谁也别碰它。
现在这句话像钉子一样扎进幻象中心。
桃树轰然断裂，粉雾被撕开一道口子。娜娜猛地抬头，看着那个“祁煜”，眼里突然有了光。
“你不是他！”她尖叫出来。
声音像玻璃划破夜空。
幻境崩塌。她整个人往后倒，一口血喷在地上。我也被震了出来，残魂差点散在半路。等我重新抓住玉佩的时候，嘴里已经有血腥味了。
我睁不开眼，耳朵里嗡嗡响。但我知道，她认出来了。
她还记得我是谁。
外面安静下来。石室还是原来的样子，墙角有道裂痕，是从前打斗留下的。我靠着它，喘气都费劲。玉佩上的光弱得几乎看不见，但我还能感觉到娜娜那边的气息。
她在昏睡，但心跳稳了些。手不再抓胸口，而是蜷着，像是握住了什么。嘴里断断续续叫我的名字，不是喊，是喃喃地念，一遍又一遍。
我没力气再动了。魂体像是被风吹透的纸，随便一阵气就能吹走。可我还得撑着。叶绾绾那边还没消息，风翩翩布的阵也没动静，云溪守着结界，清月在外头站岗。
所有人都在等下一步命令。
我不能倒。
我想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可手臂重得抬不起来。玉佩贴着掌心，有一点温热传进来。那是龙脉的地气，微弱，但没断。
娜娜那边忽然又动了一下。
不是身体，是情绪。她猛里抽了一下，像是被人拽住脚踝往深渊拖。我立刻集中神识，顺着魂印探过去。
这次没进识海，只在外围扫了一圈。果然，有东西在爬。黑色的丝线一样的东西，缠在她心口附近，正慢慢收紧。那是情傀蛊的根，还没死。
它在等她醒来。
只要她一醒，第一念想到的是“祁煜”，它就会顺着那股情意反扑，把她彻底吞下去。
我得让她记住别的。
我低声说了句话，通过魂印送过去：“你还欠我三顿饭。”
这是真的。上次她说请我吃点心，结果端上来的是毒药测试品，我吐了。她说算账，改天补。后来忙起来，一直没兑现。
她呼吸顿了一下。
我又说：“你眼尾那颗痣，我还没亲够。”
她睫毛抖了抖。
那些黑丝慢了下来。
我知道这撑不了太久。蛊种会越来越强，下次发作会更狠。但她现在有了防备，哪怕只是一点点意识在抵抗，就有机会。
我收回神识，整个人往后一倒。额头撞在墙上，疼得眼前发黑。但我没叫出声。
外面天快亮了。一丝光从门缝挤进来，照在地上的碎罗盘上。指针不动了，就指着北方。
娜娜的手在梦里动了动，指尖轻轻碰了下脸颊，像是在摸那颗朱砂痣。
然后她嘴唇微张，说了两个字。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