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从地上掠过，擦过我的脚边。我站在原地，手还按在胸前的衣袋上，那块残片还在发烫。焚天巨剑插在焦土里，刀身裂痕密布，像随时会断。
杜凌菲站在我十步之外，剑已经完全出鞘。银白色的剑身上有一道缺口，位置正好对着我胸口的方向。她没动，我也没动。
“你拿到了。”她说。
我没有回答。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只能盯着她。她的脸色很白，左腿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但呼吸有些急。她刚才走过来的每一步，都不是轻松踏下的。
“你打算怎么办？”她又问。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再摸了摸胸口的残片。它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像是要挣脱出来。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不知道。”
她点点头，像是早就听过这个答案。可她的眼神变了，不再只是冷，也不再只是试探。她看着我，忽然闭了一下眼。
然后一滴泪落了下来。
我没动，心却猛地一沉。我见过她出手，见过她受伤，也见过她在战斗中咬牙撑住。但我没见过她哭。她不是那种人。
她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一下脸，动作很快。可第二滴泪已经滑下来了，接着是第三滴。她不再擦，只是把剑缓缓放低了一些。
“原来是你……”她低声说，“我一直不信，可现在我知道了。”
我不懂。我想问，但没开口。她的眼泪让我喉咙堵住，说不出话。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我：“这块残片，不是从魔影身上掉下来的。它是‘斩情剑’的一部分。而那把剑——本就是一把完整的剑，被分成了两半。”
我愣住。
“一半在你手里，”她继续说，“另一半，在我剑中。”
她举起手中的剑，剑身缺口正对我的方向。“这道裂痕，从来就不是损伤。它是等待拼合的接口。师尊当年封印它，不是为了毁掉它，是为了等一个人来取。”
她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些：“等你。”
我脑子里一片空。我想起红莲刃吸收力量时的震动，想起宋君婉燃烧血种时的气息，想起幽璃咳血前传来的波动。那些力量都汇入了焚天巨剑。可这块残片不一样。它没有吸收任何人，它只是……等着我把它从魔影体内斩出来。
“为什么是我？”我终于问出口。
“因为你不是白小纯。”她说，“你是陈默。你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心活到了现在。你不怕死，不是因为你强大，是因为你不在乎输赢。你在乎的是身边的人能不能活下去。”
她看着我，眼角还有泪光：“斩情剑不斩无情之人。它只认一种人——把情看得比命重的人。”
我怔住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我不是天才，也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我一路逃、一路躲、一路偷丹药、一路靠别人救。可每次到了最后关头，我还是会回头。
宋君婉冲进血阵的时候，我没跑。
杜凌菲为我挡下那一击的时候，我没退。
幽璃咳着血还要完成咒印的时候，我咬牙撑住了。
原来不是巧合。
“所以……”我声音有点抖，“我们才是钥匙？”
她点头：“不是剑选了你，是你走到了这里。斩情剑从不主动现世，它只会在至深情者面前共鸣。你斩碎魔影的那一剑，不是靠力量，是靠心里的东西劈开的。”
我低头看着那块残片。它安静了些，但还在微微发热。我忽然明白，它为什么排斥储物袋。它不是死物，它是有回应的。
“那你刚才举剑，是要杀我？”我抬头看她。
她摇头：“我要试你。如果你第一反应是毁掉它，说明你还没懂。如果你问我另一半在哪，说明你愿意承担。”
她停顿一下：“你现在问了。”
我确实问了。我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另一半在哪？”
她看着我，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在我剑鞘深处。但它被三重大阵封锁，需两人同时以心念开启，缺一不可。”
“心念？”我皱眉。
“不是命令，不是控制。”她说，“是信任。是哪怕知道对方能伤你，也愿意把后背交给她的那种念头。”
我沉默。
她没催我。她只是把剑收回一半，剑尖点地，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剑柄。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对待一件不能碰碎的东西。
“我守了这把剑三年。”她说，“三年里我查遍宗门古籍，走过七处遗迹，只为确认一件事——斩情剑到底是不是传说。直到今天，我看到你拿出这块残片，它在我剑中震动，我才敢信。”
她抬头看我：“它认你了。从你出现那天起，它就在醒。”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第一次落泪，是在哪一场战斗？”
她一顿。
“玄霜峰外，你被血雾缠住，我冲过去替你挡下那一击。”她低声说，“我当时以为是疼的。后来才知道，那是斩情剑在觉醒。眼泪不是软弱，是钥匙转动的第一声响。”
我记起来了。那天她落地时摔得很重，可她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回头看我有没有事。
原来那时候，一切就开始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我问。
她看向自己的剑：“你要把手放在剑柄上，和我一起注入灵力。但不是强行打通，是让心沉下去，去感受它想要什么。如果两股意念不合，大阵反噬，我们会当场经脉尽断。”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她说，“只有这一条路。”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的眼睛很清，没有躲闪，也没有压迫。她只是在等我决定。
我慢慢走上前。每一步都很慢。地面裂开的缝隙还在冒烟，我的脚踩在焦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在她面前停下。
她把剑递出来，剑柄朝向我。
“准备好了吗？”她问。
我没有立刻伸手。我看着那把剑，又看了看自己沾满血和灰的手。然后我把焚天巨剑拔起来，插进旁边一块完好的石台里固定住。转过身，面对她。
“你说这把剑等的是真心。”我说，“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为了永恒才走到这里的。我是为了不让认识的人一个个倒下。”
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剑柄。
“如果你信我，”我伸出手，“那就一起开。”
我的手指碰到剑柄的瞬间，它猛地一震。
杜凌菲的手也在抖。可她没有松。
我们同时闭眼。
一股暖流从剑身涌出，顺着指尖爬上手臂。不是灵力，也不是火焰。它更像是一种回响，像是很久以前就存在，一直等到此刻才重新连接上的东西。
残片在我胸口剧烈跳动。
她的剑开始发光，那道缺口泛起淡淡的金纹。与此同时，我手中的残片自行浮起，贴在缺口边缘，却没有立刻融合。它在等。
等我们的心念合一。
我听见她在呼吸，节奏变慢。我也跟着调整，不去强压，不去催促。我只是想着——
她替我挡过多少次攻击，
她曾在夜里独自练剑到天明，
她明明可以离开，却一次次回来。
我睁开眼。
她也睁开了。
我们谁都没说话。
可就在这一刻，剑身嗡鸣，缺口与残片之间亮起一道细线。金纹蔓延，像是一道门正在缓缓打开。
她的手突然用力抓紧剑柄，指节泛白。她的额头渗出汗，嘴唇微微发抖。
“怎么了？”我问。
她咬住牙，声音压得很低：“阵法……有反应。它在检测……我们的念头是不是真的。”
我感觉到一股阻力从剑中传来，像是有东西在拉扯我的心神。它在逼我看一些画面——
杜凌菲死在我面前，
我转身离开，
我选择独活。
我摇头，死死握住剑柄。
“假的。”我说，“我不认这种结局。”
她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
“那就一起推开它。”她说。
我们同时发力。
剑鸣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