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胖站在阵法中央，油渍围裙被风吹得晃动。他把半块酱肘子塞进嘴里，含糊说道：“这门后面的东西，不是人该碰的。”
我没说话，手里的长矛微微发烫。矛尖那枚幽紫色符文轻轻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杜凌菲走到我身边，掌心寒气凝聚，试图重新凝出一柄冰剑。她的手指刚抬起，前方空气突然扭曲。一道道锁链从虚空中浮现，粗如手臂，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它们交错缠绕，在我们面前形成一面巨大的屏障，一直延伸到天空尽头。
“这是……法则？”宋君婉低声说。
锁链表面流转着八种不同的纹路，每一道都带着独特的气息。我能感觉到，那是从凝气、筑基，一直到永恒境的完整修炼体系所化的规则之力。
杜凌菲没等我说话，抬手将残存的寒气注入地面。冰晶剑阵瞬间铺开，数十根冰刺破土而出，直冲锁链而去。
可那些冰刺刚碰到锁链，颜色就变了。白色转灰，再变黑，最后完全融入其中。整片剑阵像被吸走一样，消失不见。
“别再试。”我伸手拦住她。
她喘着气，额角渗出汗珠，“它在吃我的灵力。”
宋君婉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骨伞残杆上。血光闪过后，她将伞尖指向锁链群。一股波动扩散出去，像是在探测什么。
下一秒，所有锁链同时震动。
咔啦啦的声响中，原本静止的链条开始旋转，彼此咬合，发出齿轮咬死的声音。更多的锁链从空中垂下，封锁了四周的空间。
“你触发了它的防御。”我说。
她脸色发白，“我不是故意的……但它里面有东西在动。”
幽璃的残魂从她发簪上飘起，贴向最近的一条锁链。她的身影几乎透明，靠近时，那条锁链的节奏慢了下来。
“这些不是普通的封印。”她声音很轻，“每一条都是执念凝成的。有人在这里留下过不甘、恐惧、后悔……还有对你的心魔。”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继续说：“它们认出了你。所以才会因为你的情绪变化而增强。”
我握紧长矛，盯着眼前的锁链群。刚才杜凌菲攻击时，它们只是被动吸收。宋君婉用血种探查，反而激活了整体机制。这说明，真正能影响它的，不是外力，而是内心。
我想起炎烬说过的话。真正的封印不在门外，在心内。
我闭上眼，放开感知。兽魂之力顺着经脉蔓延，进入左眼的红莲印记。视野变了。我看不见实体的锁链，只看到无数细小的画面在空中交织。
一个少年躺在草地上，手里拿着手机，醉醺醺地笑。
一片血泊里，我第一次杀了人，手抖得拿不住刀。
张大胖把我藏在柴房，外面喊杀声不断。
宋君婉撑着伞站在我面前，雨水打湿她的裙角，她一句话不说。
这些都是我的记忆。有些已经模糊，有些还带着当时的痛感。而现在，它们全被锁链串了起来，像展览品一样挂在眼前。
“原来如此。”我睁开眼，“它要我停下来，让我看这些过去的事，让我陷进去。”
幽璃点头，“只要你动摇，它就能把你困住。永远卡在这一步。”
我没有回应，而是把长矛插在地上。矛身刚触地，焚天魔焰自动从刃口溢出，顺着我的手臂爬上来。火焰不烫，反而有种熟悉的暖意。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再次闭眼，不再回避那些画面。这一次，我主动去翻看它们。每一个片段都清晰起来，我能闻到那天的酒味，能听见自己杀人后的呼吸声。
但我没有停下。
“我不是为了逃避才走到这里。”我说，“我是为了打破这一切。”
话音落下，焚天魔焰猛地窜高。它没有向外烧，而是沿着我的感知逆流而上，冲进那些记忆画面里。
第一条锁链崩断了。
第二条裂开缝隙。
第三条直接化为灰烬。
随着火焰推进，整个锁链群开始剧烈震颤。有些链条拼命扭动，想要重组，但火焰已经侵入核心，把支撑它们的执念烧成了空壳。
杜凌菲扶着一块碎石站稳，“你在烧你自己？”
“我在烧掉那些不该留下的东西。”我睁开眼，看着最后一条主链缓缓熔解。
当它彻底断裂时，前方的大门轰然开启。
没有光，没有风，只有一片翻涌的红色。那是血海，无边无际，浪头卷着破碎的铠甲和断裂的兵器。远处隐约有山影，但形状扭曲，像是由尸骨堆成。
我们谁都没动。
张大胖咽下最后一口肉，抹了把嘴，“你们真要进去？”
“钥匙已经带我们到这里。”我说，“现在退，比进更难。”
宋君婉走到我身旁，低声问：“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吗？”
“我说你是女鬼，长得太吓人。”
她扯了下嘴角，“那时候你觉得我能活到现在？”
“没想过。”我看着她，“但现在你站在这儿，我就得往前走。”
杜凌菲忽然抬手，指向血海上空。那里浮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八个字：**献祭之路，唯心不破**。
“又是献祭。”她冷笑，“他们到底想拿谁开刀？”
我拔起长矛，火焰熄灭，矛身恢复平静。但我知道，刚才那一烧，不只是毁了锁链，也烧掉了我心里某些东西。
幽璃的残魂飘回宋君婉发间，只剩微弱一点光亮。她没说话，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不能再拖了。
我迈出一步，脚踩在门槛上。地面没有塌陷，也没有机关触发。只是那血海的浪更高了些，仿佛在迎接什么。
张大胖没跟上来。
我回头看他。
他摇头，“我进不去。这门认的是你们这种人。我就是个做饭的，命也贱，留在外面反而有用。”
“你要做什么？”
“等你们出来。”他说，“要是没出来，我就炸了这门口。”
我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宋君婉和杜凌菲先后跨过门槛。她们站在我身后，三人并排而立。
血海翻滚，映出我们的倒影。可那影子不像我们，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模样——我穿着黑袍，手持长矛，脚下堆满尸体；宋君婉披着染血的纱衣，伞下站着无数冤魂；杜凌菲的剑插在胸口，却还在向前走。
我抬起手，挡在眼前。
影子消失了。
再放下手，血海中央升起一座桥。由白骨铺成，通向远方那座扭曲的山。
我迈步走上桥。
桥面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风从血海上升起，带着腥气。走了十几步，我忽然觉得后颈一凉。
回头看，宋君婉和杜凌菲还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她们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我张嘴想喊，却发现声音传不出去。
她们同时转头看向彼此，然后又看向我。
宋君婉开口了，嘴唇在动，但我听不到内容。
杜凌菲抬起手，指向我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