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灰雾还在翻涌，我没有动。宋君婉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但力道很紧。
杜凌菲站在台阶边缘，低头看着那根断裂的冰线消失的地方。她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下面不对。”
我抽出红莲刃，刀鞘还在。刚才那一刀劈开阵法后，这把刀就一直安静，像是被什么压住了火性。
我把刀插进地面，一丝灵力探出。地脉里的气息立刻反冲上来，带着一股腐烂的味道。不是血腥，也不是毒气，更像是死人坟里闷了多年的土被翻出来。
幽璃的残魂从银饰中飘出，身形比之前更淡了。她看了眼雾中石阶，嘴唇动了两下：“这不是路。”
“可我们没得选。”我说。
她摇头：“你脚下的每一步，都在唤醒东西。”
话音刚落，雾里传来一声低吼。不是从下面传来的，是正前方十步远的位置。那声音不像是活物发出的，更像是石头在摩擦，骨头在碾压。
杜凌菲猛然转身，冰晶剑出现在手中。她抬手一挥，三道冰墙在我们身前交错成弧形。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影子从雾中扑出。
那是一头兽，像虎，却没有皮肉，全身由灰雾缠绕而成，四肢落地时没有声音，只有地面微微震颤。它的眼睛是空的，两个黑洞陷在脸上，可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
最奇怪的是它的尾巴。尾端有一点光，幽绿色，像是萤火虫被困在了里面。
“别看它眼睛！”幽璃突然喊。
我偏开头，可已经晚了。刚才那一瞬对视，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断肢、哭声、火光中的村庄，还有一个人跪在地上抱着尸体大叫。那些都不是我的记忆。
我甩了甩头，太阳穴一阵胀痛。
杜凌菲的冰墙开始融化。那不是被热气蒸干的，是被那头雾兽呼出的气息一点点吞掉的。她皱眉，又补了一层寒霜，可效果更差，冰面上竟浮现出裂纹，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
第二头雾兽从左侧冒出来，接着是第三头。它们没有急着进攻，只是围着我们转圈，脚步轻得像踩在水面。
宋君婉靠在石柱上，一只手按住胸前。我知道她在忍，血种被斩情剑鞘压制太久，现在又遇到这种阴邪之气，肯定更难受。
“你们两个别乱动。”我说。
我往前走了一步，红莲刃握在手里，没拔出来。刀鞘贴着手掌，温度越来越低。
第一头雾兽突然跃起，直扑我面门。我没躲，左手猛地拍向地面，焚天魔焰顺着掌心炸开，一圈火浪横扫而出。
火焰碰到雾兽的瞬间，它整个身体扭曲了一下，但没散。它在火里翻滚，发出嘶嘶声，像是水浇在烧红的铁上。
我闭上眼。
兽魂感知。
这是我最近才摸到的本事。每次杀过灵兽之后，脑子里就会多出一点东西，像是它们死前最后的感觉。用多了会头疼，像是有人拿锥子往太阳穴里钻。
但现在顾不上了。
感知扩散出去，我“看”到了它们的内部。
没有心脏，没有经脉，只有一条黑线从头贯穿到尾，连着那个发光的尾端。那不是魂核，是怨念凝成的锁链。整具身体都是靠这股恨意撑起来的。
我睁开眼，看向第三头雾兽。
它比我高出半个身子，体型最大，额头上还多出一根短角。它站在最后面，不动，也不吼，可我能感觉到它是头领。
它的尾部光点颜色更深，接近墨绿。
“想过去，就得毁掉那个光点。”我说。
“怎么打？”杜凌菲问。
“砍尾巴。”
她愣了一下，“你是说……它们的弱点在后面？”
“不是弱点，是核心。”我说，“它们根本不是活的，是被人用怨气拼出来的傀儡。”
话没说完，那头带角的雾兽忽然仰头长啸。声音刺耳，震得我耳朵发麻。另外两头立刻转身，对着我和杜凌菲之间的空隙猛冲过来。
我不是要躲。
我是要等它们错开的那一刻。
我冲向左边，故意露出破绽。一头雾兽扑空，落地翻身还想追，我已借势滑步转向右侧，直逼那头首领。
它反应很快，转身欲挡。但我不是冲它去的。
我跳起来，一刀劈向它的尾巴。
红莲刃出鞘。
焚天魔焰炸开，火光映亮整片雾林。那一瞬间，我看到它的尾巴断裂处喷出的不是血，是一团黑烟，里面裹着一张人脸，张着嘴在无声尖叫。
火光吞没了那团烟。
轰的一声，雾兽的身体当场崩解，灰雾四散。其余两头同时停下动作，僵在原地。
然后它们也炸了。
不是自爆，是内部的核心突然碎裂，像是被人从远处切断了控制。灰雾散尽后，地上留下两小块黑色结晶，像是烧过的木炭。
我走过去捡起其中一块。入手温热，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一把钥匙的碎片。
“拿到了。”我说。
宋君婉这时走了过来。她脸色很差，走路有点晃，但还是站到了我身边。
“你用了双生咒？”我问。
她点头。“我看你冲出去，怕你看不清它的结构，就把自己的视线分给你一半。”
我皱眉。“下次别这样。你现在经脉被封，再强行共享感知，血种会反噬。”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我右臂。
我低头一看，手臂外侧浮出一片暗色鳞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我刚才没感觉，现在才觉得那里有点发烫。
“是怨气沾上了。”我说，“没事，能逼出来。”
杜凌菲走过来，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碎片。“这就是钥匙？”
“应该是。”我把碎片收进怀里。“这片林子不让活人轻易过去，设这些傀儡守路，说明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幽璃的残魂飘到宋君婉耳边，声音微弱：“别信眼前的一切……这片林子会吃掉人的念头……走快些，但别跑。”
她说完就缩回了银饰。
杜凌菲抬头看了看四周。雾比刚才更浓了，能见度不到五步。我们刚才战斗的地方，地面已经开始下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挖洞。
“不能再停。”她说。
我背起宋君婉。她没拒绝，手搭在我肩上，呼吸很轻。
杜凌菲走在前面，冰晶剑提在手里，剑尖朝下。我跟在后面，右手握紧红莲刃，左手护住怀里的钥匙碎片。
走了大概半炷香时间，雾里又出现了东西。
不是兽，是树。
一棵棵枯树从地下长出来，歪歪扭扭，枝干像手指一样伸向空中。树皮是黑的，上面布满裂痕，像是被火烧过。
我们穿过树林，脚下踩到的东西软软的，低头一看，是苔藓。那种苔藓不是绿色的，是深灰色，踩上去会渗出水，水里漂着细小的白点，像是骨粉。
突然，宋君婉在我背上动了一下。
“怎么了？”
“那边……”她抬起手指向左侧，“有光。”
我转头看去。
树后确实有一点光，很淡，一闪而过。不是火光，也不是月光，更像是一盏灯被人提着走过。
“别看。”杜凌菲低声说，“刚才那几头雾兽，就是靠吸引人注意才发动攻击的。”
我没动，盯着那个方向。
过了几秒，光又出现了。这次更近了些。
我放下宋君婉，让她靠在一棵树上。
“你干什么？”她问。
“我去看看。”
“别去。”她说。
我没有回答，握着红莲刃慢慢走过去。
越靠近，空气越冷。走到第五棵树时，我停下了。
那里没有人，也没有灯。
只有一面镜子，挂在树枝上。
镜子很小，边框是铜的，上面刻着一些字。我看不清内容，因为镜面是黑的，像是被烟熏过。
我伸手想去拿。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镜框的时候，镜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我立刻后退一步。
那人影穿着和我一样的弟子服，脸却看不清。他站在镜子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