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麻还在，像有根烧红的针卡在皮肉里。我盯着右臂内侧那道浮出来的刻痕，它比昨夜更清晰了些，边缘微微发红，像是刚烙上去的。铁匣子被赵铁匠藏了，但我记得它表面的纹路——和我皮肤上这道，分毫不差。
我闭眼，把斗气从脚底提上来。经脉里那股热流比以往沉稳，不再乱撞，可一接近手臂，刺痛就来了，像是有细砂在血管里磨。我咬牙，放慢节奏，试着让斗气顺着刻痕的走向走一遍。刚走出三寸，那痛感突然一滞，仿佛被什么抚平了。
我睁开眼，掌心发烫，不是麻，是暖。
再试一次。这次我刻意模仿打铁时的发力顺序：脚跟落地，腰背绷紧，肩胛下沉，劲从脊椎推到肘，再到掌根。斗气顺着这个路线走下来，竟没再刺痛，反而在指尖聚起一团温热的胀感。
我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巧合。
打铁时的发力路径，和这刻痕的走向，完全一致。
我低头看着手臂，脑子里翻腾着赵铁匠的话：“劲要从骨头里逼出来。” 他没说怎么逼，但每天挥锤上百次，每一次都靠这股劲撑着。原来不是我在学打铁，是打铁在教我斗气。
我站起身，走到炉台边，手指蘸了点炭灰，在桌面上画那道刻痕。一遍，两遍，三遍。越画越顺，越画越熟。它不是符文，也不是文字，而是一条循环回路——起点在掌心，绕臂一圈，最终回到肩井，像是个闭合的环。
如果它是回路，那就不是用来读的，是用劲走的。
我盯着那炭灰画的纹，忽然明白铁匣为什么吸我的斗气。它不是在吞噬，是在测试。测试我有没有走对这条路。
可赵铁匠把它藏了，还盯得死紧。我得想办法再碰一次。
天黑后，我假装回屋睡觉，等铁匠铺彻底安静，才从偏屋溜出来。炉台边没人，破布还盖着那个角落，可铁匣的气息变了——不再是沉闷的冷铁味，而是隐隐发烫，像炉心余烬。
我屏住呼吸，蹲下身，没去掀布，而是把掌心贴在铁砧上。斗气从脚底升起，按打铁的节奏走一遍全身，最后汇聚到右臂。当劲流抵达掌心时，我缓缓将手覆在破布上。
嗡——
一声极轻的震颤从铁匣里传出，像是琴弦被风吹动。破布下的红光亮了，先是缝隙，再是边缘，最后整块布都透出蛛网般的纹路。我感觉到掌心下的铁匣在轻微震动，像是活物在呼吸。
我稳住劲，不让斗气外泄，只是维持那个循环。三息后，匣子“咔”地一声轻响，盖子自动掀开了一道缝。
我心跳几乎停住。
没敢立刻掀开，而是先把斗气收回丹田，等那股热流平息，才用指尖轻轻挑开破布。
铁匣敞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丹药，只有一本薄册子，纸色发黄，边缘磨损，像是被人翻过无数次。我伸手取出，册子入手温热，封面空无一字，但当我把斗气注入指尖，轻轻一触，上面浮现出四个古体字：
《斗气初境》
我翻开第一页，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狠劲，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没有序言，没有作者，第一句就是：
“气行有路，意到劲至。”
下面是一幅图，画的是人形，经脉用红线标出，走向和我打铁时的发力路线一模一样。再往下，是三段动作分解：蓄力如弓，发劲如射，收势如藏。
我盯着那图，脑子里忽然闪过白天挥锤的画面——烧红的铁条砸在砧上，火星四溅，那一瞬间，我的斗气是不是也像这样，从脊椎冲到手臂，再从掌心炸出去？
我合上册子，走到院中空地，深吸一口气，开始模仿。
脚跟落地，腰背绷紧，斗气从丹田下沉，绕过尾椎，顺着脊柱往上推。肩胛压下，肘部微曲，劲流在手臂内侧形成一条热线。当它抵达掌心时，我猛地向前推出一掌。
“轰！”
掌风扫过地面，尘土翻起半尺高，油灯的火苗被压得贴到灯壁，又猛地弹起。
我愣住了。
这不是灵力，不是法术，是纯粹的斗气外放。寸许长的气芒在掌前吞吐，像刀刃在空气中划出裂痕。
我低头看手，掌心发红，但不痛，反而有种通透的舒畅。再翻《斗气初境》，第二页写着：
“斗气非天授，乃人自生。劳作百日，劲自通脉；挥汗千锤，气自成路。凡人不知，以为神力，实则不过身中本有之火。”
我笑了。
难怪赵铁匠说“这东西不认名字，认的是劲的路子”。他早就懂，只是不说。
我继续往下看，第三页是一套基础运行法，共九式，全是以日常动作为基：挑水、劈柴、推磨、拉弓、扛包、攀岩、踏浪、蹲桩、收劲。每一式都配了经脉图，标明斗气在体内的流转路径。
我试了挑水式——双臂前伸，如提重物，斗气从脚底升起，经大腿、腰腹、肩背，最终灌入双臂。刚做到一半，右臂的刻痕又烫了，但这次不是刺痛，是呼应，像是在提醒我哪里走错了。
我调整姿势，把重心压低，斗气流转顿时顺畅。当劲流抵达指尖时，刻痕的红光一闪，随即隐去。
它在教我。
我盘坐在炉台边，一页页翻看《斗气初境》。每翻一页，纸面微光闪烁，像是有东西在往我脑子里钻。不是记忆，是感觉——挥锤时的震颤，挑水时的平衡，劈柴时的爆发，全被这册子串成了一条线。
原来斗气不是修炼出来的，是活出来的。
我低头看着手臂，刻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我抬起手，掌心朝上，斗气缓缓凝聚，形成一团稳定的气旋。它不再乱撞，不再失控，而是听我的。
“原来不是它选中了我……”
我轻声说。
“是我这双打铁的手，早就走对了路。”
炉火噼啪一响，我抬头，看见铁匣还躺在破布下，盖子半开，内里空荡。那本《斗气初境》明明在我手里，可我总觉得，它还在发光。
我闭眼，把斗气沉回丹田，再走一遍挑水式。这一次，经脉畅通无阻，劲流如溪水般自然流淌。当我做到第三式“推磨”时，掌心的气旋突然一震，分裂成两股，分别沿手三阳经冲向指尖。
我睁开眼。
两道寸许长的气芒从食指和中指迸出，刺得空气嗡鸣。
就在这时，我袖口一热。
低头看去，右臂内侧，那道刻痕又浮现了，但这一次，它不再是单一线条，而是分出三条细纹，呈爪形散开。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掌心的气芒突然失控，猛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