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辞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秋风吹动她月白的裙摆和鬓边几缕青丝，却吹不散她脸颊上那片挥之不去的热意。
纪清歌看着她略显仓促却依旧保持风姿的背影，眼底漾开一片欣慰又温柔的涟漪。她快步跟上，没有再去牵那只恐怕已经快要冒烟的手，而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苏婉辞宽大的袖口，像怕惊扰一只停驻的蝶。
她乖乖跟在苏婉辞身侧，偏着头，眼神贼兮兮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耍赖：“我可告诉你，我是真的不认路。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总之，”她故意顿了顿，带着点小傲娇扬起下巴，“你是别想摆脱我了。”
她一路碎碎念着，从“这落枫镇巷子七拐八绕”说到“魔族在人间容易迷路”，总而言之，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苏婉辞别想丢下她，也别想甩开她。
苏婉辞沉默地听着，袖口处传来的、属于纪清歌指尖的微温和力道，清晰地提醒着她两人的连接。她脚步未停，心中却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比风还轻，却清晰地落入纪清歌耳中：
“魔君不必如此。”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侧脸线条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柔和了些许。
“别想那么多，”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安抚意味，“我没有……不想理你，更没有不想搭理你。”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苏婉辞自己都微微一怔。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向谁解释这种心情。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将更红的半边脸颊藏进阴影里，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赧然。
“只是……没有过这般去关心她人，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真心话，未经任何雕琢，就这么下意识地流淌了出来。说完之后，她连耳根都红透了，仿佛做了什么极其逾矩的事。
纪清歌看着她这罕见的、带着生涩羞怯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即唇角无法抑制地高高扬起。她没有松开那截袖口，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手腕一翻，温热的手指顺势滑下，再次坚定地握住了苏婉辞微凉的手。
“嗯哼，”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眼波流转间满是得逞的欢喜，“知道了，仙君。”她拉着苏婉辞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诱哄，“倒也坦诚。以后……多坦诚些好不好？”
她凑近了些，吐气如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苏婉辞的心尖上：
“我很喜欢。”
如此直言不讳，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苏婉辞所有的感官。她彻底不敢看纪清歌了，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两人交握的手掌直冲头顶，让她有些晕眩。
很喜欢……
她……很喜欢自己的坦诚？
这个魔君，怎么……这么会说话。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可那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羞窘和一丝隐秘欢欣的感动，却悄然在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没一会儿，纪清歌拉着似乎还在神游天外的苏婉辞，在一处卖热汤羹的小摊前停下。她引着苏婉辞在摊子旁一张干净的木桌边坐下。
“仙君，”纪清歌弯下腰，与她平视，眼神亮晶晶的，“你在此坐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苏婉辞抬眸，对上她含笑的眼，几乎是本能地、呆呆地点了点头，模样是前所未有的乖巧温顺。她不知道纪清歌要去做什么，但身体已经先于思考，选择了听从。
纪清歌被她这反应逗得心尖发软，忍不住伸出手，极快地、带着宠溺地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触之即离。随后，她便转身，像一只快乐的雀鸟，朝着不远处一个飘着香甜气息的糕点铺子跑去。
“唔……”苏婉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又是一阵脸热，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悸动。她独自坐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跑远的身影，看着她与摊主交谈，看着她认真挑选的背影。
这个魔君……
苏婉辞在心中默默地想。
行为跳脱，言语直接，总是做出些让她不知所措的举动。
可偏偏……
她悄悄收紧了放在膝上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纪清歌的温度。
这个魔君，真是比她自己，还要奇怪千百倍。
纪清歌挤在糕点铺前熙攘的人群里，努力朝前探着身子，好不容易点好了单，便安静地等在一边。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望向那个独自坐在桌边的月白身影。
只见苏婉辞正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渐浓的暮色里，仿佛盛满了整个秋天的温柔。
两人隔着往来的人群遥遥相望。纪清歌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便对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让她惊喜的是，苏婉辞看着她，竟也微微抿起了唇，回了一个极浅极淡，却清晰可见的笑意。她没有丝毫闪躲，就那么坦荡荡地、专注地回望着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已成了模糊的背景。
看着苏婉辞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纪清歌慌忙转回头，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得飞快，像是要挣脱出来一般。
她想起在另一个世界听过的说法——互相喜欢的人，哪怕只是对视一眼，都会心跳加速，暧昧横生，视线总是不自觉地朝对方飘去。
苏婉辞这家伙，果然还是如此口是心非。
不过……如今这样也好。她的目光终于可以如此坦然地、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不再像从前那样，因为身世与心结，只敢小心翼翼地窥探，带着自卑与敏感，总害怕自己会转身离去。
“老板，好了吗？谢谢！” 纪清歌接过油纸包好的、热乎乎的糕点，转身便一蹦一跳地朝苏婉辞跑去，步履轻快得像只归巢的燕。
她在苏婉辞面前站定，将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捧到两人之间，像献宝一样，眼睛亮晶晶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期许问道：“仙君刚才……是在看我？”
苏婉辞闻言，方才那份坦荡瞬间消失无踪。她有些不自然地把头偏向一边，目光落在远处光秃的枝桠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矢口否认：
“未曾。”
纪清歌顿时哭笑不得，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的宠溺：“仙君，你这人还真是奇怪。看了就是看了，方才明明还对我笑了，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露出里面金黄诱人的糕点，递到苏婉辞面前。
“来，尝尝吧，我听他们说，这家的糕点可是一绝。”
见苏婉辞没有动作，纪清歌又凑近了些，直接将一块小巧的糕点拿起，送到了苏婉辞的唇边，声音放得更软：“尝尝嘛？”
苏婉辞垂眸，视线落在纪清歌捏着糕点的手指上，那指尖莹白，与金黄的糕点形成对比。她的唇瓣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张开。
吃，还是不吃？
她心里罕见地纠结起来。从未有人……如此亲昵地喂她吃过东西。这种感觉很陌生，带着些许不知所措，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期许。
纪清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她索性在苏婉辞身边的长凳上坐下，肩膀轻轻挨着她的，开始软绵绵地撒娇：“尝一些嘛，仙君——我们都逛了好一会儿了，想必你也有些累了吧？就尝一口，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买到的，你都看见啦……”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委屈，又满是恳求，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苏婉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