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在魔殿里来回踱步,心情复杂。既有对魔君寄予厚望的欣慰,又有一丝长辈般的惆怅。他对着空气低声念叨:
“魔君大人您尽管放手去做,魔族上下都是您的后盾。若是惹出什么麻烦,我们定会为您处理妥当。”
此时,人间落枫镇的街道上,纪清歌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有些疑惑:“谁在念叨我?”说着,下意识握紧了苏婉辞的手。
深秋时节,万物凋零。路旁的梧桐和银杏树叶都已金黄,在秋风中簌簌飘落,给青石板路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天地间弥漫着冬日前最后的萧瑟。
苏婉辞看了眼纪清歌单薄的衣衫,心头掠过一丝犹豫。
要不要给她披件斗篷?
可那是自己的衣物,她会不会嫌弃?
这些念头在苏婉辞心里打转,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默默将另一只手缩进袖中,任由纪清歌牵着她往前走。
说来奇怪,纪清歌明明说自己不认路,需要她带路。可现在反倒是纪清歌熟门熟路地领着她穿梭在街巷间,而她这个真正的仙君,却像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纪清歌看着熟悉的街景,思绪飘远。她想起在另一个世界,也曾这样牵着苏婉辞逛过很多次集市。那时的苏婉辞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总是她主动拉着对方看这看那,而苏婉辞只是安静地跟着。
如今换了天地,失了记忆,这相处模式却依然没变。只是现在的苏婉辞,似乎少了些从前的疏离,多了几分默许。
纪清歌在一处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停下。金红的糖葫芦在秋阳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她转头看向苏婉辞,眼里带着期待的光:
“这个,想尝尝吗?”
苏婉辞看着那串晶莹的糖葫芦,又看看纪清歌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卖糖葫芦的老伯笑呵呵地取下一串:“姑娘拿好,可甜了。”
纪清歌接过糖葫芦,却不急着吃。她将糖葫芦举到苏婉辞唇边:“你先尝尝。”
苏婉辞犹豫一瞬,小心地咬下一颗。糖衣在齿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山楂的酸涩与糖的甜腻在口中交融。
“甜吗?”纪清歌问。
苏婉辞轻轻点头,耳根微红。这凡间小食的滋味,比她想象中要好。
纪清歌就着苏婉辞咬过的地方也吃了一颗,笑得眉眼弯弯:“确实很甜。”
两人继续往前走,纪清歌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仍牵着苏婉辞。秋风拂过,卷起满地落叶,在金黄的夕阳下,两道身影依偎着渐行渐远。
苏婉辞看着交握的手,纪清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竟让她觉得这深秋的凉意也不那么难熬了。
或许,这样也不错。她悄悄想着,任由纪清歌带着她,走向长街尽头。
纪清歌侧过头,目光落在苏婉辞脸上。苏婉辞也正静静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映着街角的灯火,深处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一时无言,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流淌。
对上苏婉辞专注的视线,纪清歌的心跳漏了一拍,竟有些没来由地紧张,说话也磕绊了一下:“仙君……你、你喜欢冬天吗?”
苏婉辞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喜。”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街道两旁光秃的枝桠,声音更轻了些,“我……没有任何喜欢之物。”
这是实话。在她漫长的记忆里,四季轮回于她而言并无差别,不过是时光流逝的标记。旁人也好,事物也罢,似乎都难以真正靠近她,更别提走进她那片冰封的心湖。
纪清歌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会有的。”
听见这三个字,苏婉辞长睫微颤,一直被她紧握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从纪清歌的掌心抽离。
纪清歌正疑惑她要做什么,却见苏婉辞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翻,掌心灵力微涌,一件折叠整齐的月白色斗篷便出现在她手中。
斗篷用料考究,边缘镶着一圈蓬松柔软的银狐裘,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上一看便知是手工精心绣制的冰霜暗纹,针脚细密,图案清雅,在渐暗的天色中隐隐流动着微光。
这斗篷一如苏婉辞其人,初看冰冷高贵,不可亲近,可那藏在细节处的用心与含蓄的华美,却不轻易为外人所见。
只一眼,纪清歌便认出了这件斗篷。这是……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她花费了无数个日夜,一针一线为苏婉辞编织的生辰礼物。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它依然在苏婉辞身边。
“做……甚?” 纪清歌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声问道。
苏婉辞没有立刻回答。她双手将斗篷轻轻展开,动作间带起一阵清冷的幽香。她站在纪清歌身侧,目光落在前方不知名的某处,语气依旧保持着平淡,却隐约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入冬了……”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天气渐凉。”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翻涌的思绪。她在犹豫。她这人,向来不擅长主动示好。而且……她们才认识不过一日,如此亲昵地为对方披上自己的斗篷,是否……太过唐突了?纪清歌会怎么想?
这份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苏婉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纪清歌带着询问的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半步,将手中那件带着她体温和气息的斗篷,动作略显生涩却又异常坚定地,披在了纪清歌的肩上。
狐裘柔软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微凉的肌肤,斗篷内里残留的、属于苏婉辞的清冷香气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纪清歌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肩头突如其来的重量与温暖,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苏婉辞为她系好领口的丝带,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纪清歌的脖颈,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收回手,重新垂在身侧,目光转向别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漫上一层绯色。
“走吧。” 她低声说道,声音比刚才更轻,仿佛刚才那个主动的举动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