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离望着满地“沉睡”的身影,嘴角勾起满意的笑,眼底翻涌着诡谲的光。
她缓缓转身,恰好对上张琦如遭雷击的面容。
“他们…怎么会…这是发生了什么…”
张琦只觉得四肢百骸刺骨发冷,他不敢去试探他们的气息,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念出熟悉的名字:“阿九,徐峰,水婆婆……”
卿离提起裙摆,步态款款地走向他,指尖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颊,语气带着诡异的温柔:
“琦哥,他们只是累了,你也一样,该好好歇歇了。”
趁张琦失神,她掌心凝聚起一缕淡淡的黑雾,悄然朝他后脑勺探去。
“张琦先生怕是未必觉得累。”
清冷地讽笑蓦然打破寂静,元熙挽着王权富贵的手,从院角的阴影中走出,烛光勾勒两人秀挺的身形轮廓。
卿离动作骤然僵住,黑雾悄然散去,瞳孔收缩,死死盯着两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鹿蜀呢?!”
元熙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轻轻一晃,一道身影便从瓶中滚落——正是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的鹿蜀。
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卿离。
卿离狠狠剜了鹿蜀一眼:“废物!连拖延点时间都做不到!”
鹿蜀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张琦这才如梦初醒,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卿离,痛苦地质问:“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为什么?”
卿离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柔弱委屈的神情,眼眶泛红:“为什么?琦哥,因为我爱你啊。”
她上前想去拉张琦的手,却被他猛地避开。
王权富贵开口,声音冷冽:“你的爱,就是把桃花坞所有的村民练成茶枯瓦,毁了他毕生心血,让他追求一生的人妖共存理想化为泡影?,若不是熙儿出声,你手中的茶枯瓦,此时应该已经喂到张琦口中了。”
“这便是鬼面蛾的爱?对救命恩人的报答?”
被戳穿真面目,卿离也不再伪装,笑容癫狂:“对,我就是鬼面蛾,是从东山虫谷里爬出来的蛾妖。”
“张琦,你也太天真了,竟然会耗费那么多时间,妄图去实现人妖共存?你的理想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你看,”卿离张开手在树下转了一圈,“夜桃花开,我的茶枯瓦也可以采割了。”
张琦看着她,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般,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少主,张琦请命,亲自手刃鬼面蛾妖,卿离。”
话落,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冲破屋顶飞来,剑身泛着幽蓝的寒光,落入他手中。
卿离望着那剑尖,轻笑一声,随即展开冰原秘境,瞬间寒气席卷而来,将张琦吞噬。
王权富贵身形一动,紧随其后踏入那片冰封之地。
元熙留在原地,指尖掐诀不停,脚下阵法光芒渐盛。
村民的身体里陆续飘出一颗颗、被金光裹挟的茶枯瓦,夜桃树上那些虚假的幻境桃花,如同潮水退去,露出枯槁皲裂的枝干,挂在枝头的祈愿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茶枯瓦顺着阵法纹路缓缓沉入地底,而蜷缩在地上的鹿蜀,也随着茶枯瓦一同被阵法吞噬,消失无踪。
他帮助卿离培育寄生虫卵的凤羽花,助纣为虐,合该为他的行径赎罪。
阵法渐渐平息,那些倒下的村民陆续睁开眼睛,眼神带着茫然,彼此对视着,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
“我怎么睡着了?”
“夜桃会结束了吗?”
“刚才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就在这时,冰原秘境的光芒散去,王权富贵一手扶着身形不稳的张琦,一手捏着一个白玉瓷瓶在扑了出来。
张琦手中的黑剑已收,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眼神悲痛无神。
可当他看到眼前围拢过来、安然无恙的村民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
他上前几步,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们……你们都没事……”
阿九揉着眼睛走过来,疑惑地问:“张先生,您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没看见卿离姐姐呢?”
水婆婆也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张先生啊,若是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大伙儿一起解决。”
“是啊是啊。”
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暖意。
张琦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泪水流得更凶,却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
积压在心头的痛苦、愧疚与绝望,在看到村民安好的那一刻溃堤。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真的就失去他们了。
“至于卿离,她做了伤害桃花坞的事,已经被正法了。”张琦哑着嗓子说道。
村民们都很相信张琦,闻言纷纷信了,看向他的眼神更添心疼。
众人皆知,两人在桃花坞建立前便已相伴,如今却是这般结局。
元熙看着这一幕,眼中漾起温和笑意:“桃花坞的夜桃会没有桃花,怎么能算圆满呢?小富贵儿,一起?”
王权富贵心领神会,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好。”
两人相对而立,指尖同时掐诀。
元熙掌心泛起柔和的金光,王权富贵指尖萦绕着清冷的红光,金红两道灵气交织缠绕,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天际。
灵气在高空炸开,绽放出一朵巨大的花,缓缓落下,将整个桃花坞包裹其中——这道阵法叠在张琦用了七年才布下的竹符阵之上,再给这片净土添了一层坚实的屏障,无论是外界的毒瘴,还是西门家的人都不能轻易来犯。
光幕落下的瞬间,金色的细雨纷纷扬扬洒落,落在村民身上,落在枯树之上,带着清润的灵气。
村民们只觉得浑身一轻,先前残留的疲惫与滞涩感尽数消散,像是被清泉洗涤过一般,神清气爽。
再看那棵枯树,在金色细雨的滋养下,枯槁的枝干渐渐泛出绿意,嫩芽破土而出,转瞬便抽枝长叶,粉色的花苞在枝头次第绽放,不过片刻,便开满了整棵桃树。
清甜的桃花香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花瓣随风轻摇,偶尔有几片飘落,落在村民的发间、肩头。
阿九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惊喜地喊道:“开花了!是真的桃花!”
村民们也纷纷驻足,望着这棵重焕生机的夜桃树,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张琦望着满树桃花,又看了看身边笑容真挚的村民,眼眶再次泛红,心中满是对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期许。
他独自转身,对着元熙与王权富贵的方向深深一揖。
两人并肩站在人群后,回礼后,望着眼前祥和的景象,掌心相握。
晚风拂过,带来桃花的香气,吹散了先前的阴霾,夜桃会终究以另一种方式,迎来了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