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镜海市老火车站,铁轨在昏黄路灯下泛着冷硬的光,像条沉默的金属巨蟒盘踞在城市边缘。公羊黻裹紧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外套,领口处磨出的毛边蹭着脖颈,带着岁月沉淀的粗糙触感。她踩着台阶走上站台时,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声响,在空旷的站台上撞出细碎的回音,又迅速被弥漫的薄雾吞噬——这雾气浓得有些反常,连十米外的信号灯都只剩一团模糊的光晕,让整个站台像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旧收音机,机身外壳被摩挲得光滑如玉,边角却因常年揣在兜里,磕出了几处深浅不一的凹槽。这是丈夫老周生前用了二十年的物件,当年他还是火车司机时,总把这台收音机放在驾驶室仪表盘旁,说“听着声响,就不觉得孤单”。此刻收音机冰凉的外壳贴着掌心,却让公羊黻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今天是老周失踪十周年的日子,也是她守着这个“声音博物馆”的第五年。
站台西侧的铁皮小屋就是“声音博物馆”,招牌上的油漆掉了大半,“博”字的右半边缺了个点,像个没说完的句号悬在半空。公羊黻掏出钥匙串,金属钥匙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她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钥匙串上挂着的小铁片上——那是老周第一次独立值乘时,从火车刹车片上磨下来的碎片,上面还能看到模糊的车次编号“K407”。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嗒”一声闷响,门轴“吱呀”一声尖叫,像是积攒了整夜的委屈终于爆发。这声响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翅膀扑棱的声音混着远处传来的火车鸣笛声,在清晨的薄雾里散开,又被更浓的寂静重新包裹。公羊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旧物件霉味和铁轨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属于老周的气息,也是属于这个博物馆的气息。
“老周啊,今天降温了,你在那边可得多穿件衣服。”她对着空气轻声说,手指拂过柜台玻璃上的灰尘,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柜台里陈列着二十多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不同的声音载体——有老周当年的发车录音磁带,磁带标签上的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模糊;有拾荒者老马送的旧船票,票面上的目的地“镜海港”早已被磨得看不清;还有去年那个孕妇录下的“给未出生宝宝的话”,录音笔旁放着一张婴儿的满月照,照片里的孩子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最显眼的是中央的展柜,里面放着台老式开盘录音机,黑色的磁带盘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细线,像团解不开的心事。这是老周最后一次值乘时的行车记录,也是当年警方调查失踪案时,唯一从火车驾驶室里找到的“线索”——但磁带早已损坏,无论公羊黻找多少人修复,都只能听到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她刚想拿起抹布擦拭展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邻市“昌明县”。公羊黻犹豫了一下,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接着是个沙哑的男声,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是周建明的妻子?想知道他当年为什么消失,中午十二点,到昌明县废弃火车站,别告诉任何人,否则永远别想知道真相。”
电话突然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公羊黻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冷汗顺着掌心滑落——“周建明”是老周的本名,除了家人和当年的同事,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她抬头看向窗外,薄雾似乎更浓了,远处的信号灯忽明忽暗,像双窥视的眼睛。去,还是不去?去了可能是陷阱,甚至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可不去,这或许是解开老周失踪之谜的唯一机会,这个疑问已经折磨了她整整十年。
就在这时,柜台下的抽屉突然“哐当”一声自己弹开,里面放着的老周的工作证掉落在地。公羊黻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工作证里夹着的一张小纸条——是她当年写给老周的,上面写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等你回家”。看着熟悉的字迹,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她必须去,为了老周,也为了自己这十年的坚守。
六点整,站台开始热闹起来。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匆匆跑过,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清脆;卖早点的推车“轱辘轱辘”地碾过铁轨旁的石子路,油条在油锅里“滋滋”作响,香气顺着风飘进博物馆;环卫工王姐握着扫帚,一下下扫着站台地面的落叶,扫帚与地面摩擦的“唰唰”声,像首有节奏的晨曲。
“公阿姨,早啊!”王姐隔着玻璃朝里喊,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两朵菊花。她把扫帚靠在墙角,从口袋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热乎馒头,“刚买的,还冒着热气,你垫垫肚子。”
公羊黻接过馒头,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管蔓延到心口,她眼眶微微发热:“谢谢你啊王姐,总想着我。”
“谢啥,当年老周师傅可帮过我不少忙。”王姐摆摆手,目光落在展柜里的开盘录音机上,突然压低声音,“说起来,我昨天值夜班时,好像听到这机子自己响了,就是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说话,还提到了‘昌明县’和‘孩子’。”
公羊黻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在地上。她快步走到展柜前,仔细端详着那台录音机——机身干净,磁带盘纹丝不动,显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你是不是听错了?这机子早就坏了,上次修表的闾丘师傅来看过,说里面的零件都锈死了。”话虽这么说,她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摸向展柜的锁——闾丘师傅上周刚给锁换了新零件,现在锁扣完好无损,没人能打开展柜。
“可能是我老糊涂了。”王姐笑了笑,拿起扫帚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又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牛皮本,“对了,昨天晚上我在站台捡到个东西,看着像是你们博物馆的。”牛皮本封面磨损严重,边角卷成了波浪形,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周建明行车记录”,字迹刚劲有力,正是老周的笔迹。
公羊黻接过来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墨水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用不同的笔写的。第一页写着“1998年3月12日,第一次独立值乘,K407次列车,一切正常”,往后翻,每页都记录着老周的行车日常,偶尔还夹着几张小纸条——有她写的“记得带降压药”,有儿子小周画的简笔画,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是一家三口在火车站前的合影,照片里的老周穿着笔挺的制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是……老周的行车日记?”公羊黻的声音发颤,她记得这本日记在老周失踪那年就不见了,当时警方调查时还特意问过,她说找不到了,为此还被怀疑过隐瞒线索。她快速往后翻,翻到最后几页时,手指突然顿住——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而凌乱,显然是在匆忙中写下的:“昌明县有问题,那些孩子……他们在火车上换了车厢,副司机是同伙?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查下去。”
日记的最后,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套着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分别写着“火”“车”“站”三个字。公羊黻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个符号她见过,去年在整理老周的旧物时,曾在他的工作服口袋里发现过一张画着同样符号的纸条,当时以为是孩子的涂鸦,随手放在了抽屉里。
“就掉在你平时坐的那个长椅底下。”王姐指了指站台东侧的金属长椅,“我捡起来的时候,里面还夹着张车票,日期是2014年3月12日,正是老周师傅失踪那天的车次。”
公羊黻急忙翻到日记最后一页,果然夹着张褪色的火车票,目的地是“昌明县站”,发车时间是“08:30”,正是老周当年值乘的车次。车票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如果我没回来,去昌明县找老马,他知道些事”,字迹潦草,却能看出老周当时的焦急。
老马?公羊黻皱起眉头——拾荒者老马常年在火车站附近捡废品,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流,只是偶尔会来博物馆门口坐一会儿,有时会送些他觉得“有声音的物件”,比如生锈的铃铛、破旧的口琴。难道老马真的知道些什么?可如果直接问他,万一打草惊蛇,不仅得不到真相,还可能让那个打电话的人警觉。
就在这时,博物馆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卷着落叶灌了进来。“公阿姨,我来送东西啦!”门口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蓝色的列车员制服,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林小满”。她手里抱着个纸箱,里面装着几盘磁带和一个旧录音笔,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眼底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林小满是公冶龢之前帮助过的失主的孙女,她太奶奶就是当年那个把奖状藏在废品站的拾荒阿婆,三个月前刚去世。公羊黻接过纸箱,刚打开就愣住了——里面的磁带标签上,赫然写着“K407次列车行车记录”,日期从1998年到2014年,整整十六年,从未间断,最后一盘磁带的标签上,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圆圈套三角形,旁边写着“最后一次”。
“我太奶奶说,当年她总在站台捡废品,老周师傅每次发车前,都会把录音磁带留给她,说‘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这些声音还能陪着你们’。”林小满的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临终前说,一定要把这些磁带还给你,还说……还说当年老周师傅失踪那天,她其实看到了些东西,但她不能说,说出来会害了我。”
公羊黻抓住林小满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我!”
林小满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个旧手帕,层层展开,里面包着个小小的金属片,和公羊黻钥匙串上的那个很像:“太奶奶说,那天她在站台角落捡废品,看到老周师傅的火车开出站后,又突然倒了回来,停在铁轨中间。然后她看到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上了火车,手里拿着个和这个一样的金属片,过了大概十分钟,火车又重新启动,朝着正常方向开去。但她还说,那个男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穿环卫工制服的人在站台接应,手里拿着把扫帚,扫帚上绑着红布条。”
穿环卫工制服?绑着红布条的扫帚?公羊黻猛地看向门口——王姐的扫帚上,确实绑着一根红布条,说是用来区分自己和别人的工具。难道王姐和老周的失踪有关?可王姐这些年一直很照顾她,还经常来博物馆帮忙,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是林小满的太奶奶记错了,还是王姐一直在伪装?
就在这时,展柜里的老式开盘录音机突然“咔嗒”一声,磁带盘缓缓转动起来,里面传出一段模糊的对话——
“老周,你不能再查下去了,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他们背后有人。”
“不行,那些孩子是被拐来的,我是火车司机,保护乘客安全是我的职责,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你要是再固执,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那个叫老马的拾荒者,还有你儿子小周,他们的安全……”
“你们别碰他们!有什么冲我来!”
对话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玻璃破碎的声响,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公羊黻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终于明白,老周当年的失踪不是意外,而是因为他发现了拐卖儿童的秘密,还被对方用家人和老马威胁。可王姐为什么要参与其中?老马又知道些什么?中午十二点的昌明县之约,到底是陷阱还是真相的入口?
就在这时,博物馆的门再次被推开,老马穿着件破旧的军大衣,手里拿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脸色苍白得像纸,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公大姐,出事了……”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我刚才在铁轨旁捡到的,你看这上面的字……”
老马打开布包,里面是个生锈的金属饭盒,饭盒上刻着两个字——“建明”,正是老周当年用的那个饭盒。公羊黻颤抖着打开饭盒,里面装着半张照片,是老周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那个男人穿着黑色外套,手里拿着的金属片,和林小满太奶奶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昌明县废弃车站,接头人:红扫帚”。
“红扫帚?”公羊黻猛地想起林小满的话,“是王姐?她的扫帚上绑着红布条!”
老马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别声张!公大姐,我知道你想查老周的事,但你不能去昌明县,那是个陷阱!当年我也被他们威胁,他们说如果我敢说出真相,就把我儿子卖到国外去,我没办法,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给我塞了张纸条,说如果你去昌明县,就会和老周一样的下场,还说……还说要杀了小周!”
公羊黻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去昌明县,可能会有危险,甚至连累儿子;不去,就永远找不到老周失踪的真相,也无法让那些拐卖儿童的坏人受到惩罚;而王姐的身份成谜,是敌是友难以分辨,老马又被威胁了这么多年,是否还能信任?三个选择摆在面前,每一个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就在这时,站台广播突然响了起来,里面传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是老周最喜欢的那首《站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透过广播传遍了整个站台:“小黻,我知道你在听,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老周他……他是个英雄,他为了保护那些被拐卖的孩子,被坏人推下了火车。我当年害怕被报复,就一直没敢说,现在我快不行了,终于能把真相说出来了……”
公羊黻猛地抬头,看向广播室的方向——那里站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列车员制服,正是当年那个临时替补的副司机!他的身后,站着闾丘龢、司寇龢、亓官黻等十几个之前章节里出现过的人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表情。
“是你!”公羊黻冲过去,抓住老人的胳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孩子现在在哪里?王姐是不是你们的人?”
老人咳嗽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个旧笔记本,递给公羊黻:“这是老周当年的调查记录,里面记着那些坏人的窝点和孩子的信息。当年我被他们威胁,不得不帮他们隐瞒,但我一直偷偷跟着他们,收集证据。王姐不是坏人,她的丈夫当年也是被这些坏人害死的,她绑红布条是为了给老周传递信号,告诉他人已经准备好了。昨天她听到录音机响,是因为我偷偷进去修好了一部分零件,想让你听到线索。”
老人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那个打电话让你去昌明县的人,是坏人的头目,他们知道我要说出真相,就想把你引过去灭口。但我们已经布好了局,只要你配合,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过……”老人的眼神变得复杂,“他们手里有个人质,是当年被老周救下来的一个孩子,现在长大了,被他们抓了起来,如果你不去,他们就会杀了那个孩子。”
又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去昌明县,可能会被灭口,但能救那个孩子,还能将坏人一网打尽;不去,孩子会有危险,坏人也可能逃脱,老周的真相虽然能部分揭开,却无法让所有罪犯受到惩罚。公羊黻看着笔记本上老周的字迹,又想起那些被拐卖的孩子,深吸一口气:“我去,但是你们必须保证孩子的安全,还有,帮我照顾好小周。”
闾丘龢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公大姐,放心,我们已经联系了警方,他们会在昌明县废弃车站周围布控。我把开盘机修好了,里面有老周留下的完整录音,你带上,关键时刻可能能用上。”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型录音设备,“这个能把开盘机里的声音传出去,让警方听到证据。”
司寇龢则从包里拿出一件黑色外套:“穿上这个,伪装成坏人的同伙,他们的接头暗号是‘圆圈套三角,火车要出发’,你只要接上暗号,他们暂时不会怀疑你。”他又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在桌上铺开,“这是昌明县废弃车站的结构图,红色标记是人质可能被关押的地方,蓝色线条是我们和警方约定的撤退路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单独行动,我们的人会在暗处接应你。”
公羊黻接过外套和地图,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她低头看了看口袋里的旧收音机,又摸了摸怀里的开盘机,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王姐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把绑着红布条的扫帚,眼神坚定:“公大姐,我跟你一起去。当年老周帮我报了丈夫的仇,我一直没机会报答他,这次就让我跟你一起,把那些坏人绳之以法。”
“不行,太危险了。”公羊黻摇摇头,“你还有家人要照顾,不能冒这个险。”
“我的家人早就被他们害死了,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让老周的冤屈得以昭雪,让那些孩子能真正安全地生活。”王姐把扫帚递给公羊黻,“这个你拿着,红布条不仅是信号,还是他们内部识别的标志,有了它,你在车站里行动会更方便。”
公羊黻看着王姐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那我们一起去,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林小满突然拉住公羊黻的衣角,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旧录音笔:“公阿姨,这个你带上,我太奶奶说这里面有她当年偷偷录下的声音,可能对你有用。”她顿了顿,眼眶泛红,“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等着听你讲老周师傅的故事呢。”
公羊黻接过录音笔,摸了摸林小满的头:“放心,我们会回来的。”
十点半,公羊黻和王姐换上黑色外套,背着装有开盘机和录音设备的包,坐上了前往昌明县的大巴车。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像一幕幕流逝的时光,公羊黻靠在车窗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旧收音机,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老周的陪伴。
“你说,老周当年是不是也像我们现在这样,既紧张又坚定?”王姐轻声问道。
公羊黻点点头:“他一直都是个固执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当年他发现那些孩子被拐卖后,就一直在偷偷调查,我劝过他好几次,让他别太冒险,可他说,作为一名火车司机,保护乘客的安全是他的职责,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那些坏人得逞。”
“他是个英雄。”王姐轻声说,“我们一定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十二点整,大巴车到达昌明县汽车站,公羊黻和王姐按照地图的指引,步行前往废弃车站。废弃车站位于县城边缘,周围荒草丛生,锈迹斑斑的铁轨延伸向远方,像一条沉睡的巨蟒。车站的候车室早已破败不堪,窗户玻璃碎了一地,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和裂痕,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
“圆圈套三角,火车要出发。”公羊黻站在车站门口,按照约定的暗号低声说道。
片刻后,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从候车室里走了出来,他戴着墨镜,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手里拿着一个和公羊黻钥匙串上一样的金属片:“是周建明的妻子?”
“是我。”公羊黻强装镇定,“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还有我丈夫的下落。”
男人冷笑一声:“想知道真相?跟我来。”他转身走进候车室,公羊黻和王姐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候车室里阴暗潮湿,角落里堆放着废弃的桌椅和杂物,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垃圾。男人把她们带到一个紧锁的铁门面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就是你要找的真相,进去吧。”
公羊黻刚想推门,王姐突然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她注意周围。公羊黻会意,假装整理背包,悄悄打开了开盘机和录音设备,然后和王姐一起走进了铁门。
铁门后面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仓库里堆满了破旧的行李箱和麻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仓库中央绑着一个年轻女孩,她的嘴被胶带封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到公羊黻和王姐进来,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公羊黻厉声问道。
“别紧张,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不会伤害她。”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阴鸷,“你就是周建明的妻子?没想到你真的敢来。”
“你是谁?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公羊黻质问道。
老人冷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建明当年多管闲事,破坏了我们的好事,所以他必须死。那些孩子本来可以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利益,可他偏偏要从中作梗,不仅调查我们的窝点,还试图救走那些孩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你们这些畜生!”王姐怒不可遏,“当年你害死了我丈夫,现在又想害公大姐,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老人不屑地看了王姐一眼:“你丈夫?他不过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既然他不听话,就只能被淘汰。还有你,周建明的妻子,如果你今天识相点,把你手里的录音设备交出来,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和这个女孩,还有你那个远在镜海市的儿子,都得死!”
公羊黻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小周的存在,还想用小周来威胁她。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旧收音机,大脑飞速运转——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是交出录音设备,保住自己和女孩的性命,但这样一来,老周的冤屈就永远无法昭雪,那些坏人也会继续为非作歹;二是不交出录音设备,和对方对抗,但这样一来,她和女孩,还有小周都可能有危险。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旧收音机突然传出一阵电流声,接着是老周熟悉的声音:“小黻,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放弃,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那些孩子是无辜的,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们,让那些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告诉小周,爸爸是个火车司机,我的职责是保护乘客的安全,我从未后悔过……”
录音突然中断,公羊黻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不会交出录音设备的,你们这些坏人,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老人脸色一变,厉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话音刚落,几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从仓库的角落里冲了出来,朝着公羊黻和王姐扑去。王姐拿起身边的一根铁棍,挡在公羊黻面前:“公大姐,你快带着女孩走,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公羊黻说道,她打开林小满给的录音笔,里面突然传出一段模糊的对话——
“头目,周建明好像发现我们的计划了,怎么办?”
“别慌,等他下次值乘的时候,把他解决掉,绝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大事。”
“可是他好像已经把一些证据交给了那个拾荒的老太太,还有那个环卫工……”
“那就把他们一起解决掉,不留后患!”
这段对话让冲过来的男人愣了一下,老人也脸色大变:“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录音?”
“这是当年你和你的同伙的对话,是林小满的太奶奶偷偷录下来的。”公羊黻说道,“你们以为你们的罪行能永远被掩盖吗?现在警方已经在外面布控了,你们跑不掉了!”
老人不信,刚想下令让手下继续攻击,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越来越近。老人脸色惨白,转身想跑,却被王姐一铁棍打倒在地。其他的男人见状,也想四散逃跑,但仓库的门已经被警方打开,警察冲了进来,将他们一一制服。
公羊黻解开绑在女孩身上的绳子,撕掉她嘴上的胶带:“别怕,你安全了。”
女孩抱着公羊黻,放声大哭:“谢谢你们,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公羊黻轻轻拍着女孩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时,闾丘龢、司寇龢和林小满也赶了过来,闾丘龢看着被制服的老人,说道:“公大姐,我们成功了,这些坏人都被抓住了。”
司寇龢拿着那个旧开盘机,笑着说:“这里面的录音已经完整地传送给警方了,加上林小满太奶奶的录音,还有老周的调查记录,这些证据足够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林小满跑过来,抱住公羊黻:“公阿姨,你们平安回来就好,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可以的。”
公羊黻看着身边的人,又看了看被警方押走的坏人,心里充满了释然。她掏出那个旧收音机,打开开关,里面再次传出老周熟悉的声音:“各位旅客朋友们,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是镜海北站……”
阳光透过仓库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公羊黻的身上,温暖而明亮。她知道,老周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那些被拐卖的孩子也能真正安全地生活了。而她,会继续守护着那个站台的声音博物馆,把老周的故事,把这份爱和勇气,永远传递下去。
几天后,镜海市老火车站的“声音博物馆”正式改名为“老周声音纪念馆”。开馆那天,来了很多人,有当年老周帮助过的乘客,有被解救孩子的家长,有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还有许多素不相识的市民。他们带着鲜花和礼物,来缅怀这位伟大的火车司机,也来见证这个迟到了十年的真相。
公羊黻站在纪念馆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知道,老周虽然已经离开了,但他的精神永远不会消失,他会永远活在这些声音里,活在大家的记忆里,活在这个充满爱和温暖的城市里。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站台上,给整个纪念馆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公羊黻坐在老周常坐的位置上,打开了那个旧收音机,里面传出老周熟悉的发车声,和远处的火车鸣笛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跨越时空的对话。
她抬头看向天空,轻声说道:“老周,你看,一切都好了,孩子们都安全了,坏人也受到了惩罚。以后,我会好好守护这个纪念馆,让更多人知道你的故事,知道你这份伟大的爱。”
远处的火车鸣笛声再次响起,悠长而温暖,像是在回应公羊黻的话语,也像是在诉说着这个城市里,永远不会落幕的人间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