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带着巫凡和阿洛,凭借着骨哨引发的混乱和亡命般的冲刺,终于彻底摆脱了寂静林边缘那片被阴影与歌声笼罩的死亡区域。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那片墨绿色的诡异森林轮廓,听不到那纷乱的厮杀与尖啸,三人才敢稍稍放缓速度。
马匹已经累得口吐白沫,浑身汗湿,几乎要瘫倒在地。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处,勉强作为临时落脚点。
陈胜的左臂依旧麻木,那箭矢上的幽绿毒素相当顽固,即便体内的灵力不断冲刷,也只能勉强遏制其蔓延,无法立刻驱除。他撕下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脸色因失血和毒素而显得有些苍白。
更令人揪心的是阿洛。
在寂静林边,她首当其冲受到那惑神歌声的冲击,虽然被小金及时用龙吟惊醒,但精神显然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加上之前的伤势未愈,又经历了这番惊心动魄的逃亡,此刻她小脸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眉头紧锁,似乎正承受着某种痛苦。
巫凡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将阿洛小心地放在铺开的兽皮上,检查她的状况。“神魂受创,寒气又有反复的迹象……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她……”她一边将所剩无几的暖身药膏涂抹在阿洛额角和胸口,一边自责不已。
小金也显得异常焦躁,它不再隐藏,完全从阿洛衣领中钻出,落在她身边,用脑袋不停地轻蹭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哀伤而急切的低鸣,那双熔金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担忧。它似乎想再吐出龙息,但之前连续的消耗让它也力不从心,只能徒劳地绕着她打转。
灰毛也从行囊里钻出,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小鼻子嗅了嗅阿洛,发出“吱吱”的、带着悲伤的叫声。
陈胜看着昏迷的阿洛,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自责。他走到阿洛身边,蹲下身,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低声呼唤:“阿洛,醒醒,我们安全了……”
阿洛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却并未醒来,只是含糊地、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冷……好吵……胜哥……不要……有光……金色的光……”
金色的光?陈胜心中一动,看向小金。难道阿洛的感知与小金的力量有关?
就在这时,一直焦躁不安的小金,忽然停下了动作,它抬起头,熔金般的竖瞳锐利地望向东北方向——并非寂静林的方向,而是更偏北一些的荒原深处。它侧耳倾听,仿佛在捕捉风中传来的、极其微弱的信息,然后猛地转向陈胜,发出一连串短促而肯定的低鸣,并用小爪子指向那个方向。
“小金……你是说,那边有东西?能帮阿洛?”陈胜试探着问道。小金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巫凡也抬起头,看向小金指示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希冀:“陈胜,小金的感知很特殊,或许……那边真的有转机?阿洛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陈胜看着气息越发微弱的阿洛,又看了看左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和依旧残留的麻木感。他们储备的药物几乎耗尽,食物和水也所剩无几,继续在这荒原上盲目游荡,阿洛恐怕撑不了多久。
“好,信它一次。”陈胜不再犹豫,强撑着站起身,“收拾东西,我们朝那个方向走。小金,你带路。”
小金低鸣一声,率先飞了起来,但它并未飞远,只是在前方低空盘旋引路,不时回头确认他们是否跟上。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陈胜左臂不便,大部分负重和照顾阿洛的工作落在了巫凡身上。他们轮流背负昏迷的阿洛,在崎岖的荒原上跋涉。小金似乎目标明确,引领着他们避开了一些明显的危险区域,但路途依旧漫长。
一天一夜后,就在他们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荒芜的赤色大地逐渐被一片低矮的、颜色奇异的灌木丛取代。空气中那股焦土和血腥味淡了许多,反而多了一丝清冽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更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朦胧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绿色?
不是寂静林那种墨绿死寂,而是充满生机的、柔和的翠绿!
随着靠近,那抹绿色越发清晰——那是一片规模不大,但植被明显比荒原其他地方茂盛得多的绿洲!绿洲中央,甚至能看到一汪反射着天光的、清澈的水潭!
而在绿洲的边缘,依稀可见一些简易却整洁的棚屋和篱笆,有炊烟袅袅升起。
有人烟!而且看起来并非苦水镇或憩营那种混乱之地!
陈胜和巫凡精神为之一振。小金也发出一声带着喜悦的轻吟,加速朝着绿洲飞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绿洲范围时,异变再生!
“嗖!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几支箭矢精准地钉在了他们脚前三尺之地,箭羽颤动,发出警告的嗡鸣!箭矢并非金属箭头,而是某种磨制锋利的黑色燧石,箭杆上缠绕着翠绿的藤蔓。
紧接着,从周围的灌木丛和低矮的树木后,悄无声息地闪出了七八道身影,将他们包围。
这些人并非人类!他们身材比人类更加纤细修长,耳朵尖尖,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淡金色或淡绿色光泽,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自然的野性与警惕。他们穿着由树叶、树皮和柔软兽皮巧妙编织而成的衣物,手中持着长弓、短矛或木杖,箭尖和矛头都对准了三人。他们的眼睛大多是清澈的绿色或琥珀色,此刻正充满戒备和审视地打量着这三个突然闯入的、狼狈不堪的外来者,以及……悬浮在空中的小金。
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额前佩戴着一枚翠绿树叶额饰的男性上前一步,他的声音清越而冰冷,带着一种古老的语言韵律,但陈胜他们却能奇异地听懂:
“止步,外来者。这里是‘暮歌林’,木精灵的栖息地。说明你们的来意,以及……为何会与一只‘龙裔’同行?”
木精灵!龙裔!
陈胜心中剧震。他们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精灵族!而且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小金是龙裔!
他看着怀中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阿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充满自然气息却毫不掩饰敌意的精灵弓箭手,知道接下来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坦诚:
“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被荒原上的灾难逼迫,迷失了方向。我的同伴受了重伤,需要救治。我们跟随……这只幼龙的指引来到这里。如果此地不欢迎外人,我们愿意立刻离开,只求一点干净的清水和能缓解伤势的药物,我们愿意用所有东西交换。”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几乎空空如也的行囊和受伤的手臂,重点强调了“需要救治”和“跟随幼龙指引”,同时将选择权交给了对方。
那为首的精灵目光锐利地在陈胜、巫凡,尤其是昏迷的阿洛身上扫过,又在警惕地观察了小金片刻。小金似乎对精灵并无敌意,只是焦急地绕着阿洛飞了两圈,然后对着精灵首领发出了一声带着恳求意味的低鸣。
精灵首领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侧耳倾听,仿佛在感受风中的信息,又像是在与小金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片刻后,他眼中的敌意稍减,但警惕依旧。
“龙裔不会无故亲近凡人,也不会轻易指引方向……”精灵首领沉吟道,目光再次落在阿洛身上,这次带上了更深的探究,“她身上的气息……很复杂。有死亡的侵蚀,也有……古老的印记。”
他挥了挥手,周围的精灵弓箭手稍稍放下了武器,但依旧保持着包围态势。
“跟我来。长老或许能判断你们是否值得帮助。但记住,在暮歌林,任何敌意或欺骗,都将招致森林的怒火。”
说完,他转身,朝着绿洲深处走去。
陈胜和巫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一丝希望。木精灵,传说中的种族,擅长自然魔法和治疗,或许……真的能救阿洛!
他们不敢怠慢,立刻跟上。小金也收敛了龙威,乖乖地飞在阿洛身边。
穿过一道由生长得异常整齐、缠绕着鲜花的灌木形成的天然拱门,真正的暮歌林展现在他们眼前。这里树木葱茏,鸟语花香,空气中充满了蓬勃的生命能量,与外面死寂的荒原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精灵们的树屋巧妙地搭建在高大的树木枝桠间,与自然融为一体。一些精灵好奇地从树屋中探出头来,打量着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
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棵最为巨大、枝叶如同华盖的古树之下。树根处有一个宽敞的、充满自然光泽的树洞入口。
树洞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清香。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却依然红润、手持一根缠绕着鲜活藤蔓木杖的年长精灵,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他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祖母绿,深邃而充满智慧。
“远道而来的迷途者,以及……尊贵的龙裔幼子,” 年长精灵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仿佛能安抚灵魂,“我是林歌长老。告诉我,是什么将你们带到暮歌林的边缘,又是什么,让这个人类女孩的灵魂如此动荡不安,且缠绕着不应属于她的‘神之印记’与死亡寒气?”
林歌长老的目光,如同能洞悉一切,直接落在了昏迷的阿洛身上,以及她眉心那若隐若现、连陈胜都未曾清晰感知到的、极其淡薄的奇异纹路上!
神之印记?陈胜和巫凡心中巨震!阿洛体内的秘密,竟然被这位精灵长老一眼看穿!
新的机遇,或许也是新的危机与转折,就在这片遗世独立的精灵绿洲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