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的时候,顾轩的手指还停在那份审批日志的第三行。他没抬头,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屏幕——没有号码,没有备注,一串乱码般的字符占满了来电显示栏。
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顾轩。”那声音像是从铁皮管子里挤出来的,断断续续,带着电子杂音,“你查得够多了。”
顾轩坐直了身子,左手慢慢抚过袖口的檀木珠。他的拇指来回摩挲着那颗最中间的珠子,动作很轻,但频率比平时快了一倍。
“你是谁?”他问。
“别浪费时间。”对方冷笑一声,“停止调查,否则你爱的人会遭殃。”
办公室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在他脸上没什么温度。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上午十点零七分。
三秒后,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威胁我?”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接着是一阵笑声,干涩、扭曲,像砂纸擦过水泥地。笑完之后,对方说:“我不是在威胁你,是在提醒你。你以为你拿到的东西能掀翻谁?你连自己在哪一层都不知道。”
顾轩右手伸向键盘,悄悄按下了录音启动快捷键。同时,左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五下——短、短、长、短、停顿。
和昨天夜里一样的节奏。
“你说的‘爱的人’,指的是谁?”他继续问。
“你觉得呢?”对方语气忽然阴沉下来,“医院里那个每天等你去探望的小女孩,她今天穿的是粉色外套吧?走路还有点跛,右腿使不上力。”
顾轩的手猛地攥紧。
女儿上一次复查是在昨天下午。她做完康复训练,在走廊尽头的小椅子上坐着,穿着他买的那件粉色外套,一边啃苹果一边等他签字。
这件事没有记录在任何工作行程里。监控也只保留四十八小时。
“你们动她一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变慢了,“我会让你们所有人,跪着给我女儿道歉。”
“哦?”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谈条件?”
咔哒一声,电话断了。
顾轩把手机放下,放在桌面中央。他盯着它看了两秒,然后迅速解锁,调出通讯后台记录。这通电话的信号源跳转了六个基站,最后消失在城西废弃工业区的一处中继站。
虚拟号码,AI变声,外加远程跳频技术。
专业级操作。
他立刻打开加密通讯软件,找到林若晴的对话框,输入指令:
【启动二级防护,所有人暂停公开行动,注意身边异常人员】
发送成功后,他又补了一句:
【帮我查一个事:今天早上有没有人靠近过市儿童康复中心三楼东侧走廊,重点关注穿灰色工装或提工具箱的人】
发完消息,他起身走到门边,把办公室的锁拧紧。然后关掉主灯,只留下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光线昏黄,映在他镜片上,挡住了眼神。
他从抽屉底层拿出一部黑色备用机,插上独立电源,开机后连接专用网络。这是他私藏的离线终端,不接入任何单位系统,连SIm卡都是用假身份注册的。
刚登录进去,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来自周临川的旧联络号,内容只有一个词:
【别信内网】
顾轩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整个警局的信息通道可能已经被渗透。不只是财务科,不只是后勤处,甚至连最基础的数据传输链路都不可信。
他重新打开电脑,把刚才那通电话的录音文件导出,拖进分析程序。波形图很快生成,背景噪音被逐层剥离。在第十二秒的位置,他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底噪——像是某种设备运转的声音,频率固定,持续不断。
他放大那段音频,反复听了三遍。
是电梯运行时的电机声。
而且是那种老式液压梯,现在只有少数政府大楼还在用。
他记下这个特征,顺手把文件标记为“高危关联”,存入加密文件夹。
然后他打开另一个窗口,调出全市重点区域的监控分布图。重点圈出几栋仍在使用老式电梯的办公楼:市政厅b座、省审计局旧楼、市法院附属档案馆。
他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市政厅b座上。
那里不仅有老电梯,还是副市长日常办公的地方。
也是秦霜经常出入的区域。
他正准备进一步筛选时间段,桌上的备用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乱码号码。
他接起来,没说话。
这次电话里没有声音,只有一段音频自动播放。
是一个孩子的笑声。
清脆,短促,带着点怯生生的感觉。
是他女儿的声音。
录音只有五秒钟,播完就挂断了。
顾轩坐在原地,没动。
他的右手慢慢移到胸前,隔着衬衫摸到了项链下面挂着的一小撮胎毛。那是女儿出生时剪下来的,一直被他缝在贴身衣袋里。
他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已经拿起备用机,拨通了一个从未对外公布的号码。
“我要一个小时前,市政厅b座所有进出人员的面部识别记录。”他说,“特别是带访客证的。”
对方沉默几秒才回应:“这需要权限申请,走流程至少……”
“我现在就要。”顾轩打断,“用陈岚的监察使通道调取,告诉她,我说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明白。”
挂断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百叶帘是半开的,能看到楼下停车场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搬箱子。一辆灰绿色的工程车刚驶入地下车库入口,车身上印着“市电讯维护”的字样。
他盯着那辆车,直到它完全消失在坡道尽头。
然后他转身回到桌前,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银色U盘。插进备用机,里面是一份未公开的名单——三年前因公殉职人员家属补助发放异常记录。
他快速翻到其中一页。
有一个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周临川。
补助金账户曾在两个月前有过一笔大额转账,收款人签名看起来不像本人笔迹。
他盯着那个签名看了很久。
手指再次敲出那个熟悉的节奏。
短、短、长、短、停顿。
这时,手机响了。
是陈岚那边回信。
“你要的数据拿到了。”她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有点失真,“过去一个小时,市政厅b座共有十七名访客登记进入。其中有三人持有临时通行证,由副市长办公室签发。”
顾轩握紧手机:“把他们的照片发我。”
“已经发到你的安全邮箱。”她说,“但我得提醒你,其中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提着工具箱,说是来做线路检修的。”
顾轩打开邮箱。
照片加载出来。
画面里的男人戴着安全帽,低头刷卡进门。虽然看不清脸,但他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和周临川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