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五虎在山顶舞剑,却迟迟不见青婳来看,不免有些兴致缺缺。
正演练间,五人动作同时一滞,交换眼色,佯作不知,待身后黑影悄无声息地逼近,猛地转身,五把重剑齐齐劈下!
“铛——!”
一根黑沉沉的水火囚龙棍架住五把剑。朴石顶着黑眼圈,眼袋垂下,脸色阴沉,死死盯着五虎。
谢正连忙收剑,讪笑道:“六师叔,您…您怎么来了?”
朴石没开口,便先打起哈欠,满脸倦容。
谢正忙从怀里摸出一颗槟榔递过去。
朴石接过槟榔塞进嘴里,大棍变小,在五人脑袋上各敲一下:“笨笨笨!你们几个憨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谢正捂着脑袋,委屈道:“不是您让我们保护小师伯的吗?”
朴石眼一瞪:“为什么不去中山郡?”
谢正更委屈,小声嘀咕:“您…您也没说非要去中山郡啊……”
朴石作势又要打:“还敢犟嘴!”
谢寒看不过去,站出来道:“六师伯,这事也不能全怪大哥。您既然一路都跟着,怎么不早点出来提醒我们一声?”
朴石道:“放屁,老子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一直跟着你们。”
谢正低声嘟囔:“忙什么?肯定是又去赌坊!”
朴石像是被踩了尾,举棍就要打。
谢正抱头后退:“你再打,再打等我们回山,就向师傅告状,说你又赌钱,还克扣我们的月例!”
朴石僵住,想起自家那位死鱼脸二师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其实,按照司里谋划,李逋在发现滏口关走不通后,自会寻找生路。司内已与杨渊以及中山郡校尉刘琨秘密筹划数月,只等李逋一到,便寻机除掉郡守王俊。届时由杨渊出面,顺理成章地护送李逋通过河东,直达西京。
李逋就是去走个过场,哪会像现在这样,被逼着要跟几万黑山贼以死相拼的地步。
想到这,朴石问:“张蚝是杨勒手下大将,你们觉得,河东兵马会不会直接出手帮助黑山贼?”
五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尽是茫然,一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朴石一拍额头:“得得得,你们可真是二师兄的五个大宝贝,我服了,服的五体投地。”他烦躁地来回踱步。
谢正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将从怀里掏出那封写给刘琨的信,放在朴石脚下。
朴石捡起,拍拍上面的尘土。
谢正问:“六师叔,以您的本事,若出手帮忙,难道还收拾不了那些黑山贼?”
朴石现在一听他说话就莫名火大。
谢正也看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乖乖蹲到一边,不敢再吱声。
看他这副模样,朴石无奈一笑:“你们当这是山里么?奉天司高层与你们师父早达成协议,我司明面上绝不能直接介入景国朝局和地方军阀的斗争。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难料。”
他顿了顿,看着五双依旧懵懂的眼睛:“算了,跟你们五只说这些,对牛弹琴。”
言罢,朴石指诀一掐,口念咒法,身躯如水纹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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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涅雷布设完毕,李逋检查结束,已是两日之后。
杜长缨隐于跳涧窟山顶密林,远远望见黑山军的旗帜飘扬,立刻掐动法诀。山顶预设的赤涅雷炸响,点燃浓烟,引燃山火。滚滚烟尘直冲而上,恰逢天际乌云弥漫,受气压所迫,浓烟遇冷下沉,裹挟着山中毒雾、驱赶毒虫、猛兽,沉沉压入河谷之中。
做完这一切,杜长缨赶回盘龙峰。
李逋放出菌丝。如今他神识空间内,因持续引渡厉鬼注入双鱼玉佩,苦海下沉几分,灵台更加稳固,问蛊迅速解谜,力量大增。其所释放的菌丝虽然比头发还细,但韧性却堪比金铁,凡兵难断。
菌丝网络如棋盘密布,黑山贼先锋部队率先入局。当他们闯入跳涧窟,立时被浓重雾瘴所困,难辨方向,只能点起火把,在摸索中前进。
李逋任其穿过河谷,直至先锋军放出信号,黑山贼主力进入跳涧窟。
队尾赤涅雷率先炸响,巨石滚落,封死退路。
贼军惊慌失措之际,埋在河谷两岸的赤涅雷次第轰鸣,血肉横飞,血腥味立刻引来毒虫猛兽的攻击,敌阵瞬间大乱。
“乱者立斩!”
一杆大旗悍然竖起,张蚝率领亲兵弹压,遏制住骚乱。
他嗅着空气中熟悉的赤涅味道,不怒反喜:“不想此物还有如此妙用!”言罢,他掏出赤涅膏体塞入口中,浑身灵金甲胄瞬间变得灼热通红。
李逋通过菌丝感知此景,心头一凛。
张蚝双拳猛砸地面,暴喝道:“秘术·破冬拳!”
大地崩裂,缝隙树状分散,长达百丈,熔岩从缝中喷涌而出,极致的高温使河谷积水蒸发,将埋藏浅层的赤涅雷纷纷引爆。
杨虎在一旁拍手赞道:“将军神威。”
张蚝傲然道:“这几年属下征战河东,对抗孽兽,所斩杀的敌人与怪物,仅次于少主,修为岂能不精进?”
杨虎听到他称呼自己为‘少主’,不由哈哈大笑。
笑声未停,隐藏在跳涧窟中的所有赤涅雷同时引爆。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使得整段河谷彻底塌陷,山石如雨震落。五万黑山贼挤在狭小区域内,面对这天崩地裂般的泥石流,毫无抵抗之力,顷刻间折损近半。
白饶灰头土脸地跑到队前:“大将军,这流放军实在难啃,不如……”话未说完,见张蚝面色不善,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偷偷溜回队尾。
“继续前进!退后者,斩!”
张蚝语气冰冷,黑山贼被督战队驱赶着,清理血泥混杂的道路,艰难抵达谷口,只见满地尸体——那是覆灭的先锋军!
望着布满弹孔的尸体,可怖的死状,黑山贼众无不心胆俱寒。
杨虎弯下腰,劈开一具尸体,挖出金弹:“这钱孙子,可真舍得花钱。”
张蚝心惊,一拳轰出,没有反应,谷口并未布设雷火,便继续驱赶黑山贼穿过。
秦云凰看准时机,发出信号。
李逋引爆埋在千仞崖上的首批一百枚赤涅雷。崖壁在巨响中垮塌,无数大石朝着下方官道倾泻而下。
“雕虫小技。”张蚝冷笑,一拳砸地,身形冲天而起,双臂回缩,骤然弹出:“绝火流星拳!”
李逋见此,心道:“奶奶的,又是一个路飞。”
万道拳影将大石轰碎,张蚝环视四周,声震山谷:“藏头露尾之辈,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
李逋引爆崖壁上剩余的四百枚赤涅雷。
更为恐怖的巨石暴雨,遮天蔽日而下,张蚝与杨虎面色一变,再也顾不得黑山贼,只能全力护住自身及其带来的一千河东精锐。待烟尘散尽,原本侥幸存活的近两万黑山贼,在山崩之下,十不存三。
而能活下来的,修为最低也是五转的蛊修,没有几分真本事,早已化为肉泥。
杨虎双目赤红,咆哮道:“李无咎!你这狗崽子,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逋悠悠喊道:“好啊,尿裤子的杨杂碎,我在盘龙峰恭候。”
闻言,杨虎暴怒,不顾张蚝劝阻,亲率麾下八百精锐杀上盘龙峰。然而未至山腰,便触发连环爆炸,损失近三百人,只得狼狈退到山脚下。
盘龙峰埋放的赤涅雷都是连环阵,集中引爆,雷上盖着层金弹。杨虎与张蚝交换一个眼色,张蚝会意,挥刀驱赶残余的黑山贼上山扫雷。
李逋早料到此招,运足气力喊道:“黑山贼的弟兄们!你们就甘心当他们的炮灰吗?”
王猛忍住笑,厉声喝道:“白饶!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混在贼众中的白饶吓得一哆嗦,看着张蚝、杨虎投来的目光,冤屈大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他话音未落,只见五个身着黑山贼衣甲、肩扛巨剑的壮汉猛地从草丛中跃出。
为首者高声大喊:“俺们不要当炮灰!反了他娘的!杀啊!”
这一声呼喊如同点燃火药桶,早已心怀怨愤、恐惧不堪的黑山贼残部纷纷倒戈,场面瞬间失控!
白饶知道现在百口莫辩,趁张蚝、杨虎与敌人混战,立刻遁地逃走。
这些由张氏家丁与杨勒私兵组成的精锐,最差也是六转蛊修,其中不乏七转巅峰的好手,对付这些倒戈的乌合之众,按道理来说,应如砍瓜切菜般简单。但架不住黑山贼人数众多,经过前两轮的消耗,活下来的也有六千余人。
再加上谢家五虎挥舞大剑,横冲直撞,覆盖面极广,极大地扰乱河东军的阵型。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黑山贼,竟一时将这支精锐部队死死缠住。
张蚝勃然大怒,直接冲入混乱的战团,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试图以个人勇武强行镇压叛乱。而杨虎则完全杀红了眼,狂性大发,不分敌我,但凡靠近者,皆被其羊角斧枪劈杀。
一个时辰后,惨烈的混战结束,尸横遍野。谢家五虎接到信号,悄然脱离战场。待杨虎将最后一名黑山贼劈成两半,环顾四周,站着的同袍只剩下约百余人。
突然,两百名苍头军出现在制高点,分作三排,黑洞洞的灵金雷铳口,对准山下仅存的河东军。
李逋道:“放下兵器,投降。我可饶你二人不死。”
闻言,杨虎疯狂大笑,张蚝眼中凶光毕露,欲要冲山,擒杀李逋。
然而他刚踏出两步,预设的赤涅连环雷爆炸,火光与烟尘将其吞没,密集的金弹如同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张蚝猝不及防,脸上多出两个血洞。
待烟尘稍散,张蚝晃晃脑袋,再度站起,脸上肌肉蠕动,挤出金弹,不但没受伤,凶悍之气反而更盛。
李逋道:“狗日的,这都没死!”
王猛沉声道:“主公,此二人皆身着灵金甲胄,金弹无法穿透,伤不到体内蛊虫。”
李逋道:“一切恐惧都是火力不足,放!”
三排苍头军依次轮转,交替射击,雷铳轰鸣声连绵不绝。金色的弹幕密不透风,向着山脚下倾泻。残存的百名河东精锐,在这毫无间歇的饱和打击下,接二连三地倒在血泊之中。
片刻之后,枪声渐歇。
谷底除了层层叠叠的尸体,唯剩两人依旧伫立。
张蚝与杨虎身着覆面甲,脚下金弹堆积,他们抬起头,覆面甲下射出冰冷而怨毒的目光。
杨虎道:“李无咎,也该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