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几乎是在女子松手的瞬间,就软倒在地,背靠着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连坐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雷公锡杖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倒在身旁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杖身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沉睡。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和喉咙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耳中的耳鸣虽然减弱,却依旧持续。过度消耗精神力带来的反噬如同附骨之蛆,正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带来一种仿佛整个意识都要碎裂、消散的可怕感觉。
“林深!”女子急忙将陈瑶小心地放在林深旁边相对平整干燥的地面,快步回到他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他的状况。她发现林深不仅仅是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他的瞳孔甚至都有些涣散,身体时不时地无意识抽搐一下,这是精神力严重透支、濒临崩溃的典型征兆。
“消耗太大了……刚才那一下,几乎燃尽了他所有。”女子眉头紧锁,心中沉重。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单纯的休息恢复效果极慢,必须辅以外在的安抚和滋养。
她先快速确认了一下陈瑶和沈念晶躯的状况。陈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脸上甚至因为离开了回廊的污浊环境而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皮肤上那些淡青纹路也安静地潜伏着。沈念的晶躯依旧冰冷沉默,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她强撑着同样疲惫伤痛的身体,开始在这个简陋的“营地”里进行初步的探索和整理,寻找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
她首先检查了那个石灶和周围的散落物。在石灶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她发现了一个破损严重、满是凹痕和锈迹的金属水壶,拎起来晃了晃,里面竟然传来了轻微的水声!拧开同样锈蚀的壶盖,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积水大约还有小半壶,水质看起来虽然放置了很久,但在这种封闭地下环境中,却意外地显得比较清澈,没有明显的沉淀和异味。
接着,她在那些腐朽的木料下面,找到了一个用某种兽皮和油布反复包裹、密封得相当严实的小包裹。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硬得像石头、表面结着白色盐霜的肉干,以及一些同样干硬、皱缩、但看起来没有霉变迹象的块茎状植物根茎。食物!
最重要的发现,是在石灶后方岩壁的一个天然凹槽里。那里堆积着一些同样干枯、但形态相对完整、颜色呈灰褐色的草药植株残骸。女子凭借着她过往的见识和敏锐的感知,仔细辨认,从中挑出了几种:一种叶片细长如针、即便干枯也残留着一丝清凉气息的“宁神草”;一种根茎肥大、断面呈淡黄色、带有微弱苦涩回甘的“地髓根”;还有一种叶片呈手掌状、边缘有锯齿、干枯后依旧散发淡淡辛香的“活血藤”。虽然都是残株,药效百不存一,但在此刻,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立刻行动起来,展现出了极高的生存素养。她先取来那个破水壶,用找到的一块相对干净的、凹陷的石头片作为容器,倒出一些清水,将那几种挑选出的草药残株小心地揉碎、浸泡进去。等待药性析出的时间里,她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林深,用浸湿的布条一点点擦拭他脸上、脖颈上的冷汗和污迹,清理他手臂和身上一些较浅的伤口。
药汁泡好后,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淡黄绿色,散发着浓郁的、混合着苦涩与清凉的气味。女子小心地扶起林深的头,一点点将温凉的药汁喂进他嘴里。林深在无意识中本能地吞咽着,虽然大部分溢出,但总算喝下去一些。
接着,她又用剩下的药渣混合一点清水,调成糊状,敷在林深太阳穴、手腕内侧等部位,辅助宁神。
做完这一切针对林深的紧急处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袭来。她靠着岩壁坐下,取出一小块肉干和一点块茎,就着清水,缓慢而坚定地咀嚼、吞咽下去。冰冷坚硬的食物划过食道,带来一种真实的、活着的充实感,也补充着一点宝贵的体力。
时间,在这个被遗忘在时光尘埃下的地下避难所里,仿佛被粘稠的黑暗拉长了,流淌得极其缓慢。微弱的光苔如星辉般恒定地散发着苍白的光芒,照亮着这一小片疲惫与伤痛暂歇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两个小时,岩洞内恒定的微光无法提供准确的时间判断。林深是被一阵从胸腔深处涌上来的、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惊醒的。他感觉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又干又痛,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腹间火烧火燎的剧痛,仿佛内脏都移了位。头痛虽然不再像最初那样如同要炸裂,但依旧沉重得像戴了个铁箍,思维滞涩,眼前的光影模糊晃动。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洞顶那些星星点点的苍白光苔,然后是旁边女子闭目调息、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侧影的轮廓,更远处是陈瑶平静的睡颜和沈念晶躯沉默的剪影。
我还活着……大家都还在……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微微一松。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传来酸麻无力的感觉。他看向意识视野的角落——13:47:22。他昏迷了大约一个多小时。
强烈的口渴和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凶猛地撕扯着他的胃部和喉咙。他看到身边女子早已准备好的水壶和用干净叶片盛放的一点肉干与块茎。没有客气,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水壶,小口却急切地吞咽了几口冰冷的清水,滋润了仿佛要冒烟的喉咙;然后又拿起一点食物,费力地咀嚼着。冰冷、坚硬、寡淡无味的食物,在此刻却如同珍馐美味,滑入胃袋后,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量和踏实感——活着的感觉。
恢复了一点力气后,他开始更加仔细地打量这个他们拼死抵达的“暂栖地”。目光扫过那些人类活动的残骸,最终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大厅中央那个粗糙的石灶,以及石灶旁散落的那些干枯藤蔓上。
那些藤蔓……颜色是一种黯淡的、近乎灰黑的墨绿色,形态扭曲纠结,早已失去了所有水分和生机,干瘪得如同老树的筋络,轻轻一碰似乎就会碎裂成粉末。但不知为何,林深看着它们,总觉得有些……眼熟。不是具体的形状相似,而是一种……感觉上的熟悉。一种微弱的、残存的、仿佛源自同类的……共鸣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昏迷中的陈瑶,目光落在她裸露的手臂上那些已经淡化成青绿色、如同奇异纹身般的灵根暴走残留纹路。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泡,缓缓浮上心头。
他忍着全身的酸痛和大脑的沉重,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支撑着地面,极其缓慢地、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石灶旁,蹲下身。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触碰其中一截相对完整的干枯藤蔓。
藤蔓入手,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质地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化为齑粉。但就在他的指尖皮肤与那干枯粗糙的表皮接触的瞬间——
他左肩锁骨下方,那道暗红色的逆蛇胎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幼兽被同类的气息轻轻唤醒,发出了迷茫的回应!
与此同时,他怀中贴身收藏的、属于陈瑶的、那枚血玉彻底碎裂后残留的最大一块碎片,隔着衣物,也突然微微一热!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这触碰和胎记的悸动共同引动,苏醒了一瞬!
林深心中一惊,动作瞬间僵住!他立刻停下,保持蹲姿,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小布包取出,打开。里面,那枚约拇指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表面灰暗、毫无光泽的血玉碎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而就在它暴露在空气中、尤其是靠近那截枯藤的瞬间——
碎片表面,竟然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流转起一层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翡翠色光晕!光晕明灭不定,如同风中之烛,却异常顽强地存在着,并且与林深手中的枯藤、与他左肩胎记传来的微弱悸动,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三角般的、极其微弱的共鸣波动!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纤细的丝线,将这三样本不相干的事物,在此刻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林深眼神骤然一凝,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一个更大胆的猜想,如同破晓的晨光,开始照亮他心中的迷雾。
他屏气凝神,将那块散发着微弱翡翠光晕的血玉碎片,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放在了那截干枯藤蔓的旁边,几乎与之相触。
就在玉石与枯藤接近到一定距离的刹那——
奇异的变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