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璃，我想该把你哥身上的事情告诉你了……”嫂子的叹息声听来尤为寂寥悲伤，只听她缓缓道：“就这么说吧，巨大的商业帝国里，不仅仅有明面的账目，更多会牵扯灰色地带的天文数字，远程看起来是全市乃至全省最有门面的律所，但它追根揭底不过是这个商业帝国的遮羞布，它当中的每一位律师在享受着高额工资的待遇下，随时都要准备为此牺牲；你哥他，没心眼又没手段，傻乎乎的以为这次的案子跟平常无异……”嫂子哽咽了起来。
“这些……”‘我都知道……’朱璃如鲠在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嫂子忽地调转了音调，隐下悲伤：“现在他账户里突然多了一千二百万……我想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远程给了他报酬？这些年我们两个也都攒了不少钱，加之我们医院与加拿大的医疗机构有合作，我申请了派遣交流，想把你哥也一并带过去……”
一时间，白颢与赵与祁两人的嘴脸在脑海中窜来窜去，相互交替，朱璃重重慨叹一声，身子虚脱了似的靠在马路栅栏上，‘所以这件事已经到结局了吗？白颢答应她一切都会如初，她的哥哥等不到了吗？移民是最好的选择吗？避开这污浊的商业帝国，远走他乡，哥哥舍得吗？’
“那……妈呢？”朱璃吸了吸鼻子，擦去眼角摇摇欲坠的泪。
“今天我们三个吃饭的时候商量过了，我询问过妈妈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她坚持要留下来，说……你需要人照顾……璃璃，我们四个一起走好不好？那些钱足够了……”嫂子的泪忽地断了线。她的丈夫婚后从不喝酒，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好好丈夫，两个人甜蜜的关系羡煞了好多人，他们从不会吵架，却因为这件事一吵再吵，直到现在一个醉醺醺躺在床上，一个无助地打电话给自己的小姑子。
朱璃眉心微微抽动，抬起头逼回鼻梁的酸涩：“我就不去了，嫂子。”‘我曾以为我们家会靠着自己的双手好好生活下去，没想到畸形的生命轨迹下，全家都要靠人施舍。’
“璃璃！你知道你哥不会丢下你的！”嫂子很难堆砌起愠怒的情绪，但她确实需要人支持。
“嫂子，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也支持你，要换做以前我一定跟着你们，可现在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我想留下来。”‘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剩余时光，而这天大的噩耗，真的不适合现在说出口雪上加霜。’
挂完电话，深吸一口气，朱璃倚靠在栅栏上，遥望车流不息的宽阔马路，奔驰而过的车辆就像她脑子里混沌的各路思绪。
这样过了许久，女人的眼睛骤然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挺起身朝刚刚路过的首饰店跑去。
她当即做了一个决定，要用自己这半年来所有的积蓄，买下这条手链。
作为于江晨的夺冠礼。
“导购员导购员，把你们橱窗里的那条手链拿出来我看看。”朱璃急急呼唤身着制服的窈窕柜台。
当这条明码标价为六万五的手链躺在昂贵珠宝盒中被递送到眼前时，女人不自主扭了扭眼睛，有种眼珠子即将咕噜出来的错觉。
“您真有眼光，这是咱们店设计师在辞职前的封箱之作。”导购戴起白手套，为朱璃介绍这款手链的独一无二之处。
“啊？辞职？”‘不会吧，这是条有故事的手链？’
“他呀，是咱们店长的前男友，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辞职去了日本。”另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姐姐插嘴道。
朱璃嘴角抽搐，这两位小姐姐开口闭口辞职分手，到底是预示这款手链的悲催还是旁敲侧击地告诉她别买这手链呢？
“鸦瞳。”朱璃看了眼标码旁，这款手链的设计名，还真是不吉利的名字。‘果然戾气很重啊……’朱璃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哗啦——叮——”
玻璃门被谁突兀地推开，由是方才朱璃进门太过急促，没注意听原来门后挂着一只小小风铃，直到跟前这位看起来眼神凶悍的女士醉醺醺站在她眼前。
“你要……嗝……这条链子？”威士忌的酒气散发在她的周身，她连站都快站不稳，却执意要询问朱璃。
“店长！？”两位柜台上前扶住她。“您怎么又喝酒了！”
朱璃咋舌地看着这一幕，脑袋一时间给不出任何信号指令，于是乎只能呆呆颔首。
“呵……很好……”这位醉酒女士黑糊糊的眼圈下，是一双噙满失落与颓败的湿润瞳孔，朱璃似乎在这位店长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绝望。
“五折卖你了。”醉酒的女人将额前糟乱的发撸到脑后，转过身挥了挥手。
“诶，店长？这是阿楚老师设计得最后一款手链啊，镶得可是红钻啊！”店员惊呼。
前者怔了怔，回过头：“你是店长我是店长？”
后者哑口无言：“唔……”
朱璃莫名其妙得到了个天大的好处，却没有因此有任何的喜悦感，倒是生出一种横刀夺爱的感觉，她冒冒失失上前：“它对你很重要吧……”
女店长苦涩的笑瞬间凝结成冰，望向朱璃的眼神里都泛着雪花：“只是件商品罢了，我是商人。”
女人讪讪闭了嘴，老实巴交地点开支付宝，默默支付了即便五折也让她伤筋动骨的金额。
临出门之际，醉酒地店长一把拉住了朱璃。
转过身之际，女人陷入了她眸中不可思量的悲伤漩涡之中，那是怎样绝望的瞳孔，明明高傲决绝地不容置疑，却流连出成河的深切痛楚。
“这手链的标语是……无法言说的守候……希望你能懂当中意思。”‘至少要比我懂。’女店长眸中闪烁着比红钻还要耀眼的光。
“……”朱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走出了这家首饰店。
“叮——”风铃声清脆好听。
朱璃走后。
“店长……”两个柜台同时担忧地望向自家老板。
“好像，两年了吧？”不知是否酒醒，又或是本就没有醉，女店长唇角浮上一抹苦涩。
两名店员彼此颔首：“嗯，这条手链在橱窗里两年了，今天终于被买走了。”
“也许……也到了，我该放下的时候了。”女人笑了起来。
“那是阿楚老师送给您的手链啊……”
“那又怎么样呢？纪念品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既然它的商业价值要远远高过纪念价值，我又为什么要留着它？”女人瞅了一眼无名指：“我曾发过誓，什么时候手链卖出去，我就什么时候重新开始接受新的感情，看来，这是天意……”
‘明明那么爱阿楚老师，明明两个人都快把彼此融进血肉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彼此欺骗，彼此隐瞒，尽管彼此都知道。’一名店员抹了抹眼角。
偌大的城市，聚散每日都在发生，不缺凋零的玫瑰，更不缺盛放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