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擦得很仔细，直到那点墨渍完全消失，才松开手，将帕子随意放在一旁。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亲近，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手很凉。”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目光也从她的手指移到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凝视。
“……可能是方才沾了水。”温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细微。
谢衍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承影的声音响起：“殿下，四殿下往这边来了。”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谢衍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对被打扰感到不悦。他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神态，对温暖道：“你去里间歇息片刻。”
书房内侧有一间供临时休憩的小室。
温暖如蒙大赦，立刻屈膝行礼：“是。”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里间，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才敢轻轻吁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抬手按住了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
外间，谢衍整理了一下衣袍，扬声道：“请四哥进来。”
谢琮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惯有的爽朗笑容：“老七，忙什么呢？方才听说你……”他的话音在看到书案上那方明显刚磨好、墨色鲜亮的砚台时顿了一下，又扫了一眼室内，鼻尖微动，似乎嗅到了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书墨的清雅香气。
再看谢衍，虽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舒缓，以及空气中某种未散尽的微妙氛围，让谢琮心下顿时了然。
他促狭地笑了笑，压低声音：“我说怎么找不着人，原来是在这里……金屋藏娇？”
谢衍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一份公文：“四哥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谢琮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眼神却不住地往那扇紧闭的里间门瞟，好奇心简直要溢出来，“人呢？不请出来让为兄见见？我可是好奇得紧，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能让我们七殿下动了凡心？”
谢衍头也不抬，语气冷淡：“她累了，在休息。”
谢琮：“……”这才什么时辰就累了？骗鬼呢！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七弟护食护得紧！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痒难耐。
里间的温暖将外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悄悄爬了上来。
外间，四皇子谢琮虽心痒难耐，但见谢衍一副油盐不进、严防死守的模样，也知道今日是见不到那位“藏娇”的真容了。他心下啧啧称奇，越发觉得此事有趣，又打趣了谢衍几句，见对方始终冷着脸不为所动，便也识趣地不再纠缠，聊了几句公务后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里间那扇紧闭的门扉，压低声音对谢衍笑道：“行，为兄不打扰你好事。不过老七，你这般藏着掖着，反倒更引人好奇了。改日……总得让兄长们见见吧？”
谢衍只是淡淡地送他到门口，并未回应。
送走谢琮，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谢衍并未立刻去唤温暖出来，他在书案后坐下，拿起方才并未真正批阅的公文，目光却有些游离。
里间的温暖听到外间安静下来，却迟迟未听到谢衍唤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静静坐在榻边，听着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被他擦拭时的触感和温度。
那种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亲近，比直接的命令更让她心慌意乱。她看不透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行为时而霸道直接，时而又流露出这种令人费解的细致。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才传来谢衍的声音：“出来吧。”
温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发丝，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谢衍依旧坐在书案后，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他指了指旁边小几上不知何时送来的一碟精巧点心和一盏热茶：“用了些再回去。”
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照？
温暖垂下眼眸：“谢殿下。”她依言走到小几旁坐下，小口吃着点心。点心是江南特色的桂花糖糕，甜而不腻，正是她喜欢的口味。热茶也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清香扑鼻。
温暖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安静地用着茶点。
谢衍的目光偶尔从公文上抬起，掠过她安静进食的模样，见她喜欢那点心，眸色似乎缓和了些许。
待她用完，谢衍便放下公文，道：“时辰不早，让人送你回去。”
“是，小女告退。”温暖起身行礼。
这一次，谢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直到她退出书房，身影消失在门外。
承影再次奉命送温暖回府。马车驶离行辕时，温暖透过车窗，看到夕阳已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
这一次的见面，短暂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比上一次更深的痕迹。那个男人莫测的态度和偶尔流露的异常举动，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无措。
而与此同时，四皇子谢琮回到自己院中，立刻召来了心腹。
“去，给本王仔细查查，那位温家大小姐，近日都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事无巨细，本王都要知道。” 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能让我那七弟如此反常，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妙人儿。”
四皇子谢琮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手脚极快，不过半日功夫，关于温家大小姐温暖近日来的大致动向便汇总到了他的案头。无非是深居简出，偶尔在自家花园散步，并无甚特别之处。越是如此，谢琮反而越是好奇——一个如此“普通”的闺阁女子，究竟凭何能让他那冰山七弟另眼相看？
他正琢磨着是否要找个更直接的借口去温府“偶遇”一下这位温大小姐，书房门却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谢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比平日更冷冽几分的气息。
谢琮吓了一跳，随即笑道：“老七？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他心下却是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