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沈独光推开,范少伯被粗糙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上还塞着一块布。他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昂贵的唐装也沾上了灰尘,显得颇为狼狈。
听到动静,范少伯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泷川和沈独光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浓浓的讥诮,即使被堵着嘴,也硬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站在一旁的武叙不乐意了,他本来就觉得这神棍碍眼,现在见他这副阶下囚的德行还敢嚣张,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范少伯的后脑勺上,力道不轻。
“嘿,你小子,都这德行了还哼唧什么,给我放尊重点,信不信我再给你紧紧绳子。”
说来也怪,刚才还对沈独光和泷川横眉冷对的范少伯,被武叙这么一拍一吼,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虽然眼神依旧阴沉,但确实闭上了嘴,没再发出声音。
泷川和沈独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泷川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捆成粽子的范少伯,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看来师兄你这怕伍子胥的毛病,就算是换了人间,也改不掉啊?
范少伯脸色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武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他那头宝蓝色的短发。
“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沈独光适时上前,揽住武叙的肩膀,语气自然地说道。
“没什么,武叙,我车好像没停好,有点挡路,我们一起去挪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带着武叙往外走。
武叙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反而很讲义气地说。
“就这点小事?你留下陪泷川,我去给你停,钥匙给我。”他朝沈独光伸出手。
沈独光从善如流地将车钥匙放到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了,兄弟。”
“客气啥。”武叙接过钥匙,又警告性地瞪了范少伯一眼,这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仓库,还贴心地从外面把破旧的大门虚掩上。
仓库里顿时只剩下泷川,沈独光和被绑着的范少伯三人。
沈独光从角落找来一个还算干净的椅子,搬到泷川身边示意她坐下。
泷川也不客气,优雅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范少伯。
沈独光则走到范少伯面前,蹲下身,伸手将他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
布团一离开,范少伯立刻大口喘了几口气,随即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先是在泷川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沈独光身上,语气充满了刻薄的嘲讽。
“呵,公子慎,还真是听话。以前是这样,对我那师妹唯命是从,现在到了这还是这样,啧啧,还真是师妹身边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啊。”
泷川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她还没开口,沈独光却仿佛没听到这侮辱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站起身,退回到泷川身边,姿态从容。
泷川看着沈独光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心中的火气反而消了些,她重新看向范少伯,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明媚的笑容,语气轻快而残忍。
“是啊,我有这样的人陪在身边,知冷知热,生死相随。”
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怜悯。
“师兄,你身边好像一直都没有这样的人呢。最后被我亲手杀死的时候,你都是孤身一人吧?啧啧,想想还真是可怜呢。”
“范少伯被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痛处,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
泷川说的,是事实。他一生算计,利用人心,最终身边却无一人真心相伴。
见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沈独光这才开口,声音沉稳,将话题拉回正轨。
“范少伯,我们这次‘请’你过来,不是来跟你叙旧或者吵架的。我们想知道,关于那些不属于现在,却无比真实的记忆,你到底知道多少?”
范少伯喘了几口粗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听到沈独光的问题,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目光转向泷川。
“看来你们都有那时候的印象了?师妹,是不是关于‘嫦娥泷川’的记忆,尤其深刻?”
他不等泷川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意味。
“其实,那不是印象,那就是你,是你遗忘的一段过去。至于我为什么知道。”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泷川和沈独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我、是、神、仙。所以,我、知、道。”
泷川直接被他这荒谬的言论逗得笑出了声,随即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扭头对沈独光说,语气充满了嫌弃。
“我就说多余听他在这胡言乱语,神经兮兮的跟他废话什么,要不直接。”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虽然知道是玩笑,但眼神里的不耐烦是真的。
沈独光看着暴躁的泷川,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低声道。
“别急,交给我。你要是觉得闷,先出去透透气?我单独跟他聊聊。”
泷川看了看沈独光沉稳的眼神,又瞪了一眼那边一脸高深莫测的范少伯,想了想,觉得眼不见为净,便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问,我出去等你。要是问不出什么,我们就把他交给武叙处理。”
她说完,站起身,又狠狠剜了范少伯一眼,这才一甩头发,转身走出了仓库。
仓库里只剩下沈独光和范少伯两人。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同。
沈独光脸上的温和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走到范少伯面前,没有居高临下,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范少伯对上他的目光,先前那副“神仙”的做派也收敛了些,嗤笑一声。
“怎么?把你那宝贝,我师妹支开,是想动私刑?还是觉得她听了不该听的?”
沈独光缓缓摇头。
“不。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
范少伯愣住了,夸张地挑了挑眉。
“你信?沈独光,你那点脑子全都长在我师妹身上了?”
沈独光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继续说道。
“因为,我所记得的‘前尘往事’,远比莲莲知道的,要多得多。包括我和你之间,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人恩怨。我说得对吗?”
范少伯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他紧紧盯着沈独光,沉默了良久,仓库里只剩下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的轨迹。
许久,他才像是认命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果然都想起来了。东、岳、府、君。”
沈独光对于这个称呼,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看着范少伯,语气带着点不解和一丝无奈。
“我不明白。就算当年我飞升之时,无意中踩了你一脚,但这漫长的岁月,你一次次给我使绊子,在轮回中与我作对,甚至不惜牵连无辜,这仇,也该报够了吧?”
“一脚。”
范少伯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激动起来,试图挣扎,却被绳子捆得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吼。
“那是一脚吗,东岳,你那是直接断了我飞升之路,让我只能滞留在这凡尘俗世,看着你们这些所谓的‘正神’高高在上。”
“那你后来不是每一次都给我使绊子吗?”沈独光反问道,语气依旧平静,“在公子慎那一世,你算计得还不够狠?”
“那我不是被师妹反杀了吗。”
范少伯打断他,语气带着点气急败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
“那一次不算我赢,顶多算两败俱伤。”
“不算赢?”
沈独光被他这逻辑气笑了,声音也冷了下来。
“范少伯,你搅乱命数,罔顾人伦,将那么多人都卷入你的报复之中,很有趣?”
“有趣,很有趣。”范少伯低吼,眼中充满了偏执的疯狂。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泷川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里面的两个男人,显然,已经在门外听了有一段时间了。
范少伯看到去而复返的泷川,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恶意和幸灾乐祸的古怪笑容,他对着泷川,用一种仿佛看透世情的语气,幽幽地说道。
“师妹,你听清楚了吗?男人啊,嘴里没一句实话,都不可靠的。你这好情郎,瞒着你的事情,可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