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岗位试岗失败后，建军在家闷了两天，心里的不甘心像野草一样疯长。他看着秀兰每天早出晚归，实在坐不住了。听小区里的年轻人说，外卖员“多劳多得，不限年龄学历，只要会骑车、认路就行”，他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活儿不用长时间站立，时间相对灵活，或许能扛下来。
他没跟秀兰商量，偷偷在二手市场转了半天，花六百块钱买了辆半旧的电动车。车身有些掉漆，电池续航也一般，但卖家说“跑短途完全够用”。他还花几十块钱买了个蓝色的外卖箱，绑在电动车后座上，看着那箱子鼓鼓囊囊的样子，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
晚上李梦视频时，建军无意中提起要送外卖，女儿瞬间急了：“爸，你疯了？你头疼的毛病还没好利索，骑车穿梭在车流里多危险啊！而且风吹日晒的，你身体根本受不了。”
“没事，我慢慢骑，不赶时间，不会出事的。”建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现在找工作不容易，送外卖至少能赚点零花钱，帮你妈分担点压力。”
“赚钱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李梦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现在工资也涨了，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你这么辛苦。你好好在家休养，或者找点轻松的活儿，别去送外卖。”
“听话，爸心里有数。”建军打断女儿的话，语气坚定，“我总不能一直在家待着，做点事心里也踏实。”
挂了视频，秀兰看着他绑在电动车上的外卖箱，眼眶红了：“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送外卖多危险啊，尤其是早晚高峰，车那么多。”
“商量了你肯定不同意。”建军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我就试试，要是实在不行，我再放弃，行吗？”看着他眼里的执拗，秀兰终究还是没再反对，只是反复叮嘱：“一定要慢点开，注意安全，不舒服就赶紧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建军就下载了外卖平台App，完成了注册、实名认证，还参加了线上培训。上午十点，他接到了第一单外卖——一份奶茶和两份三明治，收货地址在附近的一个小区。
他小心翼翼地骑着电动车，跟着手机导航出发。虽然是上午，车流不算多，但他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双手紧紧握着车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以前开汽车时没觉得，自己骑车才发现，马路上的电动车、汽车穿梭不息，稍微不注意就可能发生碰撞。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他却犯了难——小区楼栋错综复杂，导航只导到小区门口，具体楼栋号找不到。他骑着电动车在小区里绕了两圈，问了两个路人，才找到对应的楼栋。可单元门需要刷卡，他又联系不上顾客，只能在门口等。
等了十分钟，顾客才匆匆赶来，脸色不太好看：“怎么这么久？奶茶都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第一次来这个小区，找不到路，耽误时间了。”建军连忙道歉，心里满是愧疚。
顾客没再说话，接过外卖转身就走。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平台的通知——因为超时送达，被顾客打了差评，还扣了5块钱配送费。第一单配送费5块，扣完之后就等于白送了。
建军骑着电动车往回走，心里又急又委屈，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熟悉的头疼感袭来。他赶紧停在路边，靠在电动车上休息了十几分钟，才慢慢缓过来。原来送外卖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不仅要认路快、骑车稳，还要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体力和心力都是考验。
接下来的两天，他每天早出晚归，尽量接距离近、路线熟悉的订单。可即便如此，还是状况百出：有时候商家出餐慢，导致超时；有时候顾客留的地址不详细，找不到地方；有时候遇到电梯排队，耽误了时间。
三天下来，他累计送了12单，到手只有56块钱。可付出的代价却不小——每天骑车十几个小时，回到家浑身酸痛，腿麻得抬不起来，手腕因为长时间握车把，又红又肿。更让他难受的是，头疼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一天要疼两三次，只能靠休息缓解。
第三天下午，天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脸上，视线模糊，路面也变得湿滑。他骑着电动车送一份快餐，走到一个路口时，一辆汽车突然闯红灯冲了过来，他吓得赶紧刹车，电动车猛地打滑，差点摔倒，幸好他及时扶住了路边的护栏，才没出事。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冷得他瑟瑟发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又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力感。他想起自己以前在办公室里敲代码的样子，虽然也累，但至少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谋生。
52岁的年纪，抑郁症刚好，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强行做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活，根本就是在透支自己。他终于意识到，体力工作真的不适合自己，再坚持下去，不仅赚不到钱，还可能把身体搞垮，反而给家里添乱。
那天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把电动车停在楼下，默默地把外卖箱卸下来，拎进屋里，放在墙角的角落。外卖箱上还沾着雨水和泥点，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狼狈不堪。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得一句话都不想说。秀兰端着热水走过来，看到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一紧：“怎么淋成这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建军睁开眼睛，声音沙哑：“我连送外卖都做不好。”三天赚了56块钱，却累得浑身是伤，还差点出车祸，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秀兰放下水杯，走过去轻轻抱住他：“不做就不做了，咱们不遭这份罪。”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送外卖本来就不适合你，你身体刚好，没必要这么拼。钱少点没关系，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建军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眶瞬间红了。这些天的委屈、疲惫、挫败感，在家人的安慰面前，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他像个孩子一样，肩膀微微颤抖，心里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就是想为家里做点什么，不想让你一个人辛苦。”他哽咽着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秀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没关系，咱们慢慢找，总会有出路的。实在不行，咱们就省着点花，日子总能过下去。”
那天晚上，建军把外卖箱彻底收了起来，放在阳台的储物间里，再也没动过。他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一片迷茫。技术岗找不到，保安做不了，送外卖也不行，他到底能做什么？难道自己真的要一直在家待着，成为家人的负担吗？
秀兰走进书房，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温牛奶：“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要你身体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建军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温暖了他冰凉的身体。他看着秀兰眼里的包容和支持，心里的迷茫渐渐被一丝暖意取代。是啊，他不能就这么放弃。生病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他真的不该执着于传统的工作方式。现在移动互联网这么普及，身边的人都在网上购物、赚钱，或许他可以换个思路，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淡淡的清辉。建军喝完牛奶，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的灯火。虽然此刻依旧迷茫，但他心里的那点火苗，并没有被彻底浇灭。他知道，自己必须重新振作起来，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找到一条真正适合自己的生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