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里没有路灯,只有车轮碾过积水的哗啦声,车厢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谢兰?压抑的抽噎,和恋儿微弱的呼吸声。
张境途死死攥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前方巷口的微光——那是张医生的诊所,一扇窗亮着昏黄的灯,在雨夜里像颗救命的星。
他猛地打方向盘,轿车擦着墙根停下,轮胎溅起的泥水泼在青石板上。
“张医生!开门!”张境途抱着恋儿冲下车,一脚踹在诊所的木门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快!救人!”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白褂的瘦高男人探出头,看到张境途怀里染血的人,脸色骤变,侧身让开道:“快进来!把人放手术台上!”
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味道,张医生掀开恋儿的衣裙,看到胸口的枪伤时,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子弹卡在肋骨缝里了,离心脏只有半寸,雨夜没有麻药,只能硬取!”
谢兰?踉跄着扑过来,抓住张医生的胳膊:“求你……一定要救她……”
“别慌!你们按住她的手脚,别让她疼得乱动,一旦碰了心脏……” 他话没说完,从柜子里翻出手术刀和止血钳,然后拿起酒精棉擦向恋儿的伤口。
恋儿疼得苏醒过来,浑身抽搐,原本苍白的脸憋得发紫,嘴里溢出细碎的呻吟。张境途咬着牙,按住她的肩膀,指腹触到她冷汗涔涔的皮肤,谢兰?死死压住恋儿的双腿,双手颤抖得几乎抓不稳。她低下头,泪水混着雨水滴在恋儿的膝盖上,声音哽咽:“撑住……一定要撑住……”
张医生的手稳如磐石,手术刀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按紧了!”张医生低声喝道,手中的止血钳精准地探入伤口。鲜血顺着钳子流下来,染红了他的白大褂,但他仿佛毫无察觉,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寻找那颗致命的子弹。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和诊所里压抑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张境途的额角渗出冷汗,他的手掌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泛白,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此刻哪怕一点点失误,都会让恋儿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叮”的一声,手术刀碰到了金属。
张医生的呼吸顿了顿,抬头看向张境途,眼底闪过一丝狠劲:“屏住气——”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命令,瞬间让整个诊所的空气都凝固了。张医生的手腕微微一转,止血钳夹住了那颗子弹的边缘。
恋儿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指尖攥断床沿木刺的声音清晰入耳,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
“稳住!”张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子弹被取了出来。张医生迅速将它丢进旁边的托盘里,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按住伤口,同时用另一只手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出血的地方。
“好了。”他长舒一口气,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冷静,“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谢兰?上前攥着恋儿的手,暗暗祈求菩萨保佑。
这时,就听张先生说道:“境途兄,找白小姐,只有她能弄到消炎药和血袋——她失血太多,若不输血,我也不知她能撑多久!”
张医生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更低:“白小姐跟宪兵队的渡边医官是旧识,上个月还帮他太太寻过一味治咳的偏方,渡边欠着她人情。” 他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而且她手里有张特别通行证——是给慰问日军伤兵的‘良民代表’用的,岗哨见了这牌子,顶多扫两眼就放行了。”
话落,他瞥了眼床上昏迷的恋儿,眉头拧成疙瘩:“消炎药和血袋,日本人那边也金贵得紧,但渡边医官的诊室里,总能悄悄抠出点余量。白小姐路子野,更关键的是,她懂日语,跟岗哨搭话不露破绽,换旁人去,不出半条街就得被扒皮搜身。”
“只是白小姐还在凤城,离江城还有一段路,这样来回……” 张境途皱了皱眉,担忧道。
“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张境途点头转身下楼。
白玉婷接到张境途的电话,人命关天,不容迟缓,立即冲进里屋翻出件艳红色的长裙,又抄起灶台上滚烫的铁壶,指尖在壶壁上飞快蹭过——霎时,一片红痕灼得刺眼。她扯过急救箱里的纱布,胡乱缠了几层,故意露出半截红肿的皮肤,这才抓起车钥匙,踩着夜色往宪兵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