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死寂无声，唯有玉柱崩塌的碎石滚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从容不迫的青衫少年身上，他仿佛不是置身于一场必死的杀局，而是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
秦枭的冷笑僵在脸上，他死死盯着顾长青掌心那团跳动的幽蓝火焰，以及其中沉浮的晶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设计了完美的陷阱，找来了最确凿的“人证物证”，可到头来，自己却成了这场闹剧中最可笑的跳梁小丑。
赵无极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一击落空，已是丢尽了金丹修士的颜面，而那自地底传来的苍老声音，更是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声音属于谁——守护地脉的白骨老蟾，一头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上古妖灵！
此妖灵只认地脉阴髓的气息，绝无可能作伪！
这意味着，他处心积虑布下的局，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手中那块所谓的“阴髓残片”，是假的！
“赵城主，何故如此动怒？”顾长青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莫非是在下拿出了真品，扰了某些人的好事？”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赵无极、秦枭，以及那些面色各异的陈家供奉，最终落在了主位上那位始终沉默不语的黑石城主身上。
赵无极怒火攻心，金丹灵力再度暴涨，厉声喝道：“满口胡言！你一个凝气小辈，如何能得到地脉阴髓？分明是你与妖族勾结，盗取我妖市至宝！蛮三，林清漪，你们也要助纣为虐，与整座妖市为敌吗？！”
他企图用大义压人，将水搅浑。
“为敌？”蛮三扛着巨斧，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俺只知道，谁动俺恩人，俺就剁了谁的脑袋！什么狗屁妖市，俺们这些散修，何曾被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放在眼里过？”
他身后数十名散修齐齐踏前一步，煞气冲天，刀剑出鞘之声连成一片，竟隐隐与赵无极的金丹威压分庭抗礼。
林清漪更是懒得废话，悬于她头顶的太初剑意虚影骤然凝实了三分，一缕锋锐无匹的剑气悄然锁定赵无极，仿佛他再有异动，便会迎来雷霆一击。
三方势力，剑拔弩张！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极点之时，主位上的黑石城主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够了。今日是老夫的寿宴，不是你们的角斗场。”
他抬眼看向顾长青，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顾小友，既然你说阴髓在你手中，可否让老夫一观？”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黑石城主这是要亲自下场，一锤定音。
顾长青微微一笑，手腕一翻，那团包裹着阴髓的幽蓝火焰便轻飘飘地飞向主位。
火焰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众人只觉神魂都为之一清，体内灵力竟有加速运转的迹象。
“果然是真品……”黑石城主看着悬浮在面前的阴髓，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贪婪，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他深深地看了顾长[长]青一眼，缓缓道：“此物干系重大，暂由老夫保管，待查明失窃原委，再做定夺。赵城主，你以为如何？”
赵无极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入肉中。
他知道，今天他已经败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再也找不到对顾长青出手的理由。
黑石城主明显是在和稀泥，但这个台阶，他必须下。
“……全凭城主定夺。”赵无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怨毒地剜了顾长青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一场惊天杀局，就此被顾长青轻描淡写地化解。
他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满座宾客拱手，笑容温和，人畜无害：“在下不过一介学子，何德何能让诸位如此挂念？今日扰了城主寿宴，实属无奈，还望海涵。”
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却比任何羞辱都更加刺耳。
秦枭面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
赵无极心腹早已趁乱隐入人群，消失不见。
陈玄风更是全程一言不发，仿佛自己只是个看客。
顾长青转身，在蛮三和林清漪的护卫下，缓步向大殿外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交锋，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然而，当他走出灯火辉煌的大殿，踏入清冷月色的一刹那，那份从容不迫的伪装终于卸下。
他喉头一甜，一股逆血险些喷涌而出，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召唤上古妖灵，岂是毫无代价？
那一道“九幽引”，抽走的不仅仅是他的指尖精血，更是他的一缕本命元气。
此刻他体内气血翻腾，经脉如被针扎般刺痛，全凭一股意志强撑着，才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中那轮妖异的红月，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一局，他赢了。
但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赵无极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位深不可测的黑石城主也未必安了好心，而那藏于宴席地心的“血嗣之核”，依旧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他轻轻按住微微颤抖的右手，掌心那枚由狐泪凝结的泪晶，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虚弱，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
今夜的风，似乎比来时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