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室里，老孙正端着茶缸看文件，见她进来，眼皮抬了抬：小木，省城要办会计比赛，你知道吗？
木齐章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比赛？
老孙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几个大厂联合举办的，选两个人去省里参赛。
他的目光在木齐章脸上扫了一圈：第一名能调去省财政局。
整个会计部都在讨论比赛的事。
听说要考珠算和账目分析，张会计夹了块咸菜，还要现场做报表。
李出纳撇撇嘴：咱们站肯定是孙会计去，人家干了二十多年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木齐章，她是站里最年轻的会计，但业务能力有目共睹。
老孙清了清嗓子：小木啊，你还年轻，这次机会......
我报名。木齐章放下筷子，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计部静了一瞬。
老孙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赵大虎风风火火地闯进会计室：二丫！听说你要参加会计比赛？
他的嗓门大得让老孙的算盘珠子都抖了三抖。
木齐章头也不抬：
太好了！赵大虎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墨水都溅了出来，我们运输站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老孙的脸黑得像锅底：赵队长，我们正在工作......
赵大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孙会计，您是老前辈了，给年轻人个机会嘛！
老孙的嘴角抽了抽，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低头继续拨弄算盘。
下午，木齐章去厂办报名。
走廊尽头的报名处排着长队，她刚站定，就听见前面两个女工的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比赛内定农机厂的小张了......
嘘，小声点！他舅舅是工业局的......
木齐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名表，纸张发出轻微的声。
轮到她了。
负责登记的刘干事抬头看了一眼，皱眉：运输站的？
刘干事慢悠悠地翻开一本名册：你们站不是报的孙会计吗？
木齐章的心猛地一沉：孙会计没跟我说过。
这样啊......
刘干事拖长了声调，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又蘸，那我得请示下领导。
晚上，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木齐章挤进去一看，初选名单上，运输站后面赫然写着孙德昌三个字。
她的名字被划掉了，旁边用红笔批着材料不全。
怎么会......木齐章的手指轻轻擦过那个刺眼的红叉。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老孙端着茶缸踱过来：小木啊，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意有所指：有些比赛，不是靠蛮劲就能赢的。
赵大虎一拳砸在麻袋上，面粉地炸开一团白雾。
狗日的老孙！他的眼睛气得发红，我找站长说理去！
木齐章拦住他：虎哥，别冲动。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我有办法。
木齐章翻遍了报名处的废纸篓。
终于，在一堆揉皱的纸团里，她找到了被撕碎的报名表.......
她的签名还在，但右下角盖着已复核的章被人用刀片刮掉了。
更关键的是，背面有一行潦草的字迹：按孙说的办，农机厂名额已定。
字迹很熟悉，是刘干事的。
天刚蒙蒙亮，木齐章就等在站长办公室门口。
她手里捧着两份材料：一份是完整的报名表复印件，一份是《会计法》的条款摘录。
站长打着哈欠推开门时，被她吓了一跳：小木同志？这么早......
站长，木齐章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我想请教个问题。
她展开那份被毁的报名表：故意篡改职工参赛资格，算不算违反《会计人员管理条例》？
站长的哈欠卡在了喉咙里。
站长当众宣布重新审核参赛名单。
老孙的茶缸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皮鞋上。
这......这一定是误会......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可能是刘干事弄错了......
刘干事猛地站起来：孙会计！明明是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老孙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木齐章站起来，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这是报名处的登记簿复印件。
她的指尖点在一个名字上：农机厂张明，报名时间是昨天下午，也就是初选截止后两小时。
顿了顿，又翻到另一页：这是他舅舅，工业局王副主任的签字批条。
站长脸色铁青：孙德昌，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老孙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我......我只是......
站长气哼哼的拍板：“好了，那就这样，木同志也可以参加比赛。”
.....
联合比赛当天，运输站的会议室被临时改成了考场。
老孙作为评委坐在前排，面前摆着厚厚一摞试卷。
他的目光在木齐章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一项，珠算。监考员宣布规则，限时十分钟，错一题扣五分。
试卷发下来，木齐章瞳孔一缩，题目比平时练习的难了不止一倍，数字密密麻麻，像一群蚂蚁爬在纸上。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搭上算盘。
老孙端着茶缸在她身边晃来晃去，时不时不小心碰一下桌子。
一颗算盘珠子被震得跳了起来，滚到了地上。
考场里一片寂静。
木齐章盯着那颗珠子看了两秒，把整个算盘推到一边。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拿起钢笔，直接在纸上演算起来。
数字像流水一样从笔尖倾泻而出，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老孙的茶缸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监考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这不符合规定......
规定没说必须用算盘。
木齐章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出最后一道横线，交卷。
成绩公布那天，整个运输站都轰动了。
木齐章，98分！站长念出这个数字时，声音都在发抖，全站第一！
老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茶杯一声裂了道缝。
赵大虎从人群里挤出来：我们运输站的骄傲！
他的嗓门大得能把屋顶掀翻：看谁还敢说我们运输站没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