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战结束后的第五天,守林人村落依旧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中。废墟被初步清理,重伤员得到了妥善安置,但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草木灰和焦土味,还有失去亲友的悲伤,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月华井边,成了村落最安静也最让人揪心的地方。井中的银芒微弱得如同一缕随时会断的游丝,沈澈的意识波动沉寂得仿佛从未存在过。木心长老每日都会来探查,但每次都只能摇头叹息。沈澈的本源意识为了催动净化之光和打开逃生通道,透支得太严重,几乎燃尽了自身,只留下这点连“火种”都算不上的微弱余烬。
艾拉几乎住在了井边。她不再哭泣,只是静静地坐着,额头上的树苗印记始终散发着柔和的绿光。她每天都会尝试用各种方法与井中的存在沟通,用自然之心能量去温养,甚至低声诉说村落的变化,讲述鬼叔伤势的好转,描述天空中重新出现的鸟雀。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鬼叔的伤势在守林人草药和联盟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恢复得比预期快。他已经能自己走动,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他每天雷打不动要来井边待上至少一个小时,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井底,独眼里的凶悍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固执取代。
“丫头,”这天傍晚,他看着依旧毫无起色的井底,声音沙哑地开口,“别把自己熬垮了。那小子……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透。”
艾拉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知道,鬼叔。我只是在陪着他,告诉他我们都没放弃。”
雷烈则忙于重整防御和与联盟联络。净化之光驱散了大部分污染云层,通讯暂时恢复了稳定。他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沈澈的牺牲、净化枢纽的毁灭、饕餮的重创但未死,以及“遗忘之王”意志可能更活跃的推测,整理成详尽报告发回了总部。
联盟高层的回复很复杂:高度肯定他们的功绩和牺牲,承诺将派遣更多重建资源和医疗援助,但关于如何应对未来的“饕餮”和“遗忘之王”,没有给出明确方案,只是要求他们“坚守待援,密切监视”。显然,联盟内部对此等超越常规的威胁也缺乏有效对策,甚至可能存在着争论和分歧。
白玥和她的护卫在村落一角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分析站。她们收集了大量净化之光爆发前后的环境数据、饕餮残留的组织样本,以及……沈澈本源碎片最后激活枢纽时的能量频谱。白玥几乎整天都待在分析站里,神情专注,偶尔会露出深思或惊讶的表情。
这天下午,她主动找到了雷烈和木心长老。
“关于星火之灵(沈澈)的复苏,我有些发现,或许……存在一丝理论上的可能。”白玥开门见山,调出一组复杂的数据模型。
“说。”雷烈精神一振。
“根据我的分析,星火之灵的意识结构非常特殊,它并非纯粹的生命体意识,更像是高度浓缩的、承载了特定‘信息’与‘权限’的能量聚合体。他的‘沉睡’,更像是因为能量极度透支导致的核心‘信息载体’濒临崩溃和失活,而非生命意义上的死亡。”
她指着模型中心一个几乎要消散的光点:“想要复苏他,常规的生命能量滋养收效甚微,因为那无法修复他崩溃的‘信息结构’。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同源的‘信息碎片’或‘能量蓝图’,去修补、重写、激活他这个濒临格式化的‘核心’。”
“同源的信息碎片?能量蓝图?”木心长老皱眉,“是指……其他‘星火’碎片?”
“是,但不完全是。”白玥推了推眼镜,“其他碎片可能携带部分同源信息,但根据之前的接触,它们大多处于独立或半独立状态,信息并不完整,甚至可能被污染。最理想的‘蓝图’,应该来自于‘星火’的起源,或者其最初的‘设计者’。”
“起源?设计者?”雷烈想起之前沈澈和木心长老提过的“方舟”,“你是说……‘方舟文明’留下的信息?”
“正确。”白玥点头,“‘巡天者’的数据库中可能存有部分,但它已经休眠。另一个可能的地点……”她顿了顿,“是‘饕餮’本身。”
“什么?!”雷烈和木心长老都吃了一惊。
“根据我的分析,‘饕餮’并非天然诞生的怪物。它极有可能是‘方舟文明’时期,某个用于对抗‘虚无侵蚀’的终极生物兵器或‘净化装置’的原型体,在战争后期被‘虚无’深度污染、俘获并扭曲而成。”白玥调出饕餮的组织样本分析图,“它的核心深处,很可能还残留着未被完全磨灭的、属于原始‘净化装置’的核心数据或能量印记。那是‘星火’诞生技术蓝图的一部分,也是最接近其本源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已经发狂的饕餮体内,寻找可能存在的、属于它被污染前的‘核心数据’,来修复沈澈?”雷烈觉得这个想法疯狂至极。
“理论上是这样。当然,这几乎是自杀行为。”白玥坦然道,“所以,还有另一个相对……可行一点的方向。”
她切换了画面,显示出之前净化之光爆发时,从地底深处扫描到的、一闪即逝的微弱信号。
“在净化枢纽被激活的瞬间,其能量脉冲似乎短暂地唤醒或激活了森林深处其他几个沉寂的古代信号点。其中有一个信号,与‘星火’能量的共鸣度非常高,且位置……不在饕餮附近,而在西南方向的‘翡翠梦境’深处。那里是守林人传说中的圣地,也是森林生命能量最浓郁、最古老的地方之一。”
“翡翠梦境……”木心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和敬畏,“那里是母树最初诞生的区域,据说埋藏着森林最古老的记忆和秘密。难道……那里也有‘方舟’的遗产?”
“很有可能。”白玥道,“那个信号源非常隐晦,但稳定性很高,似乎处于某种完好的‘休眠保护’状态。如果能找到并安全激活它,或许能从中获得修复星火之灵的关键信息,甚至……其他帮助。”
翡翠梦境,守林人的圣地,传说中进入者需要经过心灵的考验,且极度排外。但比起硬闯饕餮老巢,这无疑是更可行的选择。
“我们需要准备,也需要艾拉。”木心长老沉吟道,“她是‘钥匙’,只有她可能安全进入梦境深处并与之沟通。”
“我去告诉艾拉!”雷烈立刻起身。
就在这时,艾拉却自己走了过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前几天明亮了许多,手中还拿着那块沈澈留下的本源碎片。碎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但稳定而有节奏的脉动银光。
“长老,雷队长,白玥小姐。”艾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变化。”
她将碎片展示给众人看:“今天下午,当我像往常一样尝试沟通时,碎片除了微弱的光芒,还传来了一缕极其模糊的……图像片段。我看到了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发着微光的巨大湖泊,湖中心好像有一棵很小很小的、银色的树苗……那个地方,给我一种非常非常亲切和渴望的感觉,好像沈澈在指引我去那里。”
她描述的景象,与守林人古老传说中“翡翠梦境”核心区域的“映月湖”和“祖灵之苗”何其相似!
“是翡翠梦境!沈澈的潜意识在指引!”木心长老激动道,“哪怕意识沉寂至此,他仍在为本能的复苏寻找出路!艾拉,你看到的,很可能就是白玥小姐探测到的那个高共鸣信号源所在!”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然而,就在众人为这一线曙光而振奋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岩瞳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地递给雷烈一份刚刚截获的、经过多重加密的陌生通讯片段。
破译后的内容很简单,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货物’已收到,品质尚可。‘清理行动’将在‘新月之夜’展开,望‘合作伙伴’准时赴约,共享盛宴。坐标:(一组指向森林西北边缘的坐标)署名:‘灰烬之眼’。”
灰烬之眼?是灰烬反抗军的新代号?他们收到了什么“货物”?和谁合作?“清理行动”针对谁?新月之夜,就在七天后!
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村落,再次被来自暗处的冰冷恶意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