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飞王十七的闹剧过后不久，队伍行至一处宽阔的岔路口。
我拍了拍胯下的老马，队伍缓缓停下。此处便是分别之地了。
我看向白泽：“就此别过。向西一路，诸多势力盘踞，揭露真相、合纵连横之事，便交由你们了。遇事多商议，安全为上。”
白泽抱拳，神色肃然：“先生放心，白泽定不负所托，护公主周全，完成任务。”
小玖也从轿中探出身，用力点头，耳垂上的惊鸿环微微闪光：“师父放心！我们肯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您也要多加小心！”
我看着白泽和小玖率领着众妖，沿着向西的道路渐行渐远，他们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融入那片未知的旷野。
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还是让我忍不住运起一丝灵力，将话语远远送去，尽管知道他们听得到：
“路上千万小心，注意安全！”声音在林间回荡。
“知道啦，师父！”小玖清脆的回应从远处飘来，带着几分即将踏上新旅程的雀跃。
“白泽！”我加重了语气，“你一定要照顾好小玖！”
白泽沉稳的声音随即传来，清晰而坚定：“先生放心！白泽在此立誓，定护公主周全，毫发无伤！”
我稍稍安心，又忍不住絮叨起来，仿佛是个带着小不点走南闯北的大家长：
“小玖啊，不用太着急赶路，计划好了行程，天黑了就早点找安全的地方宿营，别摸黑走夜路。”
“好的，师父——”小玖的回应拖着长音，似乎有点嫌我啰嗦。
“还有啊，眼看天气渐渐转凉了，早晚温差大，记得及时添衣服，别仗着修为硬扛，听见没？”
“知道啦，师父——”声音又远了一些。
我顿了顿，想起她有时贪凉偷喝冷泉的毛病，又补上一句：“别贪凉，记得……多喝热水。”
这一次，远处沉默了一小下，然后传来小玖明显提高了八度、带着娇嗔和无奈的大喊：
“你好——烦——啊——师——父——！”
尾音袅袅，最终消散在风里和远方的尘土中。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最终变成视野尽头几个模糊的小黑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这丫头……
转过身，看向东方那雾气缭绕、更显幽深的林间小道。
“走吧。”我轻轻一夹马腹。
深红骏马打了个响鼻，迈开蹄子。阿金扛着棍子，稳了稳肩头似乎也有些情绪低落的小渔儿，大步跟上。
我们的身影，也渐渐没入了迷雾森林的阴影之中。
两支队伍于此分道扬镳。白泽与小玖一行转向西边大道，渐行渐远。而我则带着小渔儿、阿金以及化身骏马的马保国，策马进入了通往东方的、雾气渐浓的林间小道，目标直指越过迷雾森林的天渊东部，龙族驻地——龙腾山脉。
……
林荫小道幽深静谧，只有马蹄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骑着神骏的深红老马。阿金则跟在旁边，他那雄壮的身躯似乎因为得到了盘龙棍而更加挺拔，右肩扛着那根暗金盘龙棍，而左肩上，则稳稳坐着已然卸任城主之位、身形变小了许多的小渔儿。小渔儿晃荡着双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熟悉的森林景象。
安静了一会儿，小渔儿似乎还在想刚才踢飞王十七的事，仰头问我：
“师父，刚才我踢王十七，他为什么不躲开呀？”他对自己那一脚的威力有点困惑。
“因为你那青玉战靴有锁定功能，”我目视前方，随口解释，“出脚时气机锁定，他避无可避。”
“什么都能锁定吗？”小渔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战靴。
“比你强大几个大层次的不行。”我给他划定了界限。
“那这战靴还有什么别的功能呀？”小家伙开始刨根问底。
“自己慢慢试。”我把问题抛了回去，修行之路，自己探索远比直接告知印象更深。
“哦……”小渔儿撅了撅嘴，又换了个问题，“那它能让我跑得很快吗？”
“能。”
“有小狸子师弟那么快吗？”他拿目前的速度标杆对比。
“没有。”我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那……能追得上小玖吗？”他换了个参照物。
“差不多吧。”我估摸了一下惊鸿环的增幅和小玖的本身速度，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那它能飞吗？”小渔儿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对飞行很向往。
我低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是龙。”
小渔儿：“……”对哦，我本来就会飞，要战靴飞干嘛？
……
短暂的沉默后，林间忽然响起了一道轻轻的、带着点稚气的哼唱声，是小渔儿。
“糖葫芦好吃呦……”
我微微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悠长而熟悉的调子跟着和了一句：
“又好看呦……”
这是五万年前，我带着刚刚开启灵智、还是一个小幼童的他，走街串巷卖糖葫芦时，他咿咿呀呀编出来的调子。没想到他还记得。
小渔儿听到我的应和，眼睛一下子亮了，唱得更起劲了：
“厚厚的蜜糖呦——”
我笑着摇头，继续跟着和：“裹上边呦——”
“圆圆的浆果呦——”他的声音清亮起来。
“红又脆呦——”我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属于遥远过去的温和。
……
一唱一和，简单的旋律在寂静的森林里回荡，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段最简单却也最快乐的岁月。
唱着唱着，到了最后一句。
“糖葫芦呦——”小渔儿微笑着唱出最后三个字，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因为按照很久很久以前的习惯，每当他唱到这一句尾声，那个还只会发出几个简单音节、总是慢吞吞跟在他们身后的小王八，都会适时地、憨憨地“嘿嘿”两声，作为这场简陋“演出”的结束。
可如今……
“糖葫芦……”最后三个字，小渔儿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歌声戛然而止。
森林里只剩下风声和马蹄声。
小渔儿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阿金肩头的衣物，声音闷闷的：
“师父……我想囚儿哥了。”
我坐在马背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怀中那块温润而坚硬的王八壳子，目光投向迷雾森林的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障，看到西边那处风刃如刀的山谷。
阿金感受到了肩上二师兄低落的情绪，放慢了脚步，扛着棍子，走得更加平稳。
老马也打了个响鼻，蹄声变得轻缓。
队伍在沉默中，向着东方，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