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次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我这里…还多带了一身换洗的练功服，干净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天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当然不介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语气是纯粹的惊喜和感激。
“有干净衣服穿，那可是求之不得！省得穿着湿透的脏衣服难受一晚上了！谢谢你啊，宁次！”
宁次看着天天的笑容，几不可察地点点头，迅速侧身走进房间，留下门虚掩着。
昏黄的走廊灯光从门外流泻进去一部分，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面。
天天能听到里面传来他翻动行李的细微窸窣声。
不一会儿，宁次再次出现在门口，手上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练功服。
宁次伸出手臂将衣服递过来，动作显得有些拘谨刻板。
“给。”
天天上前一步接住衣服，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宁次微凉的手指。
也许是灯光昏暗造成的错觉，但天天似乎瞥见宁次那线条分明的侧脸在光影晃动中，浮起一层可疑的淡淡红晕？
宁次的目光几乎是迅速垂落在递衣服的手上，然后立刻抬起，又有些飘忽地望向天天身后的墙。
昏黄的灯光将宁次垂落在额前的湿发染成深棕色，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微动的暗影。
“谢啦！”天天坦然地接过来，入手的是干净布料特有的清爽柔软感，还能隐约闻到一丝洗涤后留下的皂角淡香。
把衣服稍微抖开一点想看看大小，洁白的布料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即使没展开，也能看出这身练功服的尺寸对天天来说，明显会偏大一点。
天天摩挲着手中柔软的布料，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故意用一种调侃的语气笑道：
“果然还是队长大人准备周全啊！下次出远门，我也得多带几套备用装才行。”
目光带着促狭扫过宁次依旧显得有些紧绷的脸颊。
宁次似乎被这调侃弄得更加不自在，迅速地、几不可察地偏过头去，低咳一声掩饰：“……你先换上吧，早点休息。”
声音维持着一贯的平稳，但仔细听却能发现尾调微微有点不稳。
“嗯呢！你也是！晚安！”天天心情颇好地抱着那叠干净暖和的衣服转身离开，步伐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在天天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时，宁次才缓缓关上房门。
门内宁次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靠在门板上，短暂的静默之后，是轻轻的、关上门栓的咔哒声。
天天洗漱完毕，套上那身宁次的练功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衣服果然宽大不少，柔软的棉布挂在她身上，空落落的。
宽大的圆领口甚至微微斜向一侧肩膀，长长的袖子需要卷起好几圈，腰带束紧才勉强显出一点腰身。
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反而奇异地带来了一种异样的、被包裹着的安心感。
天天一边笨拙地整理着略长的袖子卷边，一边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房间内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火光摇曳。
兰丸并没有睡下，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小小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安静的小苗，端坐在铺好的地铺旁，显然在等待着天天。
“我听见了的。”兰丸清澈的目光笔直地投向天天。
当天天关好门，转身正对上她的视线时，兰丸的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地传来。
昏黄的灯光在兰丸眸子里跳跃，反射出某种了然和担忧交织的光芒。
“你想学那个术，对吧？”兰丸直视着天天的眼睛，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宽大白衣下的身躯，看到了天天心底的某个角落。
天天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住了。
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屋外残余的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
油灯的火苗不安分地跳动着。
天天沉默了几秒，抬起眼，坦然地迎上兰丸清澈而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没有丝毫惊讶或闪避。
“……是的。”天天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我可以教你。”兰丸点点头，没有半分推诿或藏私的意思，小脸上是超出年龄的郑重。
但紧接着，话音一转，带上了浓浓的忧虑：“但是…我真的不想你用这个术。”
兰丸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膝盖上的布料，指关节微微发白。
“这个术——”兰丸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仿佛触碰禁忌般的沉重，“它的本质……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去填补别人流失的……就像用你的灯油，去点亮另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写满了认真：“就算成功把人拉回来了，施术者也会因为‘分灯’而元气大伤……流失掉的生命力很难补回来……是会缩短寿命的！这不是划算的交易！”
“我知道。”天天的声音异常平静。
天天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丝毫动摇。
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地铺旁坐下，双腿盘起，白色的练功服在昏暗的角落里泛着柔和的光。
天天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凑近兰丸，眼神中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恳求：“代价，我很清楚。”
兰丸沉默了，只是那样专注地望着天天的眼睛。
油灯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好一会儿，一丝了然的神色掠过兰丸小小的脸庞，缓缓地、轻轻地加了一句：
“是为了……那位送你衣服的哥哥吧？”
“是的。”天天没有否认。
为了他……必须这样做。
哪怕用不上，多个保障也是好的。
“……所以，”天天深吸一口气，语气带上了一种难以抗拒的请求力度，近乎虔诚的低声恳切道：
“所以…兰丸……拜托了，请教给我。”
两人之间是长久的凝视。
兰丸的目光在天天眼中探寻、确认。
最终，看到那无法被说服的、坚定的光芒时，兰丸小小的肩膀似乎微微松懈下来，带着一种妥协般的叹息。
兰丸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