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烧尾宴过去没两天,王老太太便递了牌子进宫。
想也知道肯定没憋好屁,
果不其然,等人进了宫,就见到王老太太旁边的王若与,母女俩亲亲热热一起进了正殿。
行完礼,王若与眼睛像钩子似的四处打量,从殿内的陈设、多宝阁上的珍玩,到她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首饰,无一漏过,那一副恨不能将目之所及拒为己有的样子,真是让人没眼看。
王若弗十分无语,她好歹也是王家从小娇养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的眼皮子这么浅!
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王若与很快便亮明了来意,此次进宫目的很简单,想让她给盛长柏与康允儿定下亲事。
“母亲,姐姐,本宫如今可不是盛家妇,长柏的婚事,本宫也做不得主。如果姐姐有此想法,何不去问盛家老太太的意思,毕竟,那是盛家的嫡长孙。”
王若与:“.....”难道她没问过吗?结果直接就被那死老太婆给回绝了!
听完王若弗的话,她一脸不以为意:“妹妹,你这话可就外道了。生恩大过天!你可是他生母,如今又贵为贵妃,金口一开,盛家上下谁敢不从?这成不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允儿是你亲外甥女,知根知底,嫁入盛家,亲上加亲,将来也好孝顺你不是?”
王若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现在太子年纪还小,这人说不准都想让康允儿进宫,就算她不喜欢盛长柏,也不会把人往火坑里推!
“姐姐这话,我可不敢认。 长柏的婚事,关乎盛家前程,自有盛家长辈权衡。至于允儿……姐姐还是先教教允儿,何为心性纯善,何为家族体面,再谈婚嫁不迟。 别学了些不该学的,将来带累了王家清名,那才是真的不孝。”
正常情况,她最不愿意以这些条条框框来约束女子,但那康允儿真的是将她这个亲娘的作派学了个十足十,见到比她好看的姑娘都忍不住下黑手,在康家内宅,她对那些庶出妹妹更是动辄打骂,完全不把她们当人看。
“你!!!”
一旁的宫女丹蔻立刻呵斥:“大胆!贵妃面前岂容放肆! 你的手指,是想指向贵妃娘娘吗?!” 丹蔻是赵祯亲自拨过来的老人,规矩眼色一流,气势十足。
王若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手一抖,瞬间清醒,意识到这里不是她能撒泼的康家和王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王若弗却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连眼皮都未再抬一下,完全将王若与的失态无视了。
王老太太眼见大女儿下不来台,小女儿又如此冷淡,赶紧出来打圆场:“弗儿,你姐姐她也是一时情急,心疼允儿,言语失了分寸。你是贵妃,气量大,莫要跟她一般计较,伤了姐妹和气。”
王若弗没接这个话茬,“母亲,既然姐姐说允儿千好万好,不如,就由她亲自说说,那允儿在康家,平日里是如何‘心性纯善、友爱姐妹、待人宽和’的?
若是姐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本宫倒是不介意,帮姐姐回忆回忆。 比如,去年重阳,永昌伯爵府的赏菊宴上,吏部赵大人家幺女那身被‘不小心’泼脏的云锦裙;又比如,前年春猎,康家庶出的三姑娘,怎么就‘失足’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腿,至今不良于行?”
她每说一句,王若与的脸就白一分,眼神慌乱地闪躲。
这些事,她们自以为做得隐秘,竟都被她知道了?!
那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随即一脸委屈地看向王老太太,拿起帕子按了按并不存在的泪痕:“母亲,您看看……您都看看!妹妹如今是贵妃了,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姐姐?
我不过是为儿女的终身大事着急,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她身边的宫女就敢如此呵斥我!这哪里是呵斥我?这是在打您的脸,也没把王家放在眼里啊!
“姐姐这话可得想好了再说,丹蔻是宫里的人,守的是宫里的规矩。在贵妃宫苑内,对贵妃伸指怒喝,是为大不敬。她依规制止,何错之有? 莫非在姐姐看来,王家的脸面,大得过宫规,大得过天家威仪?”
“我....呜呜呜....我不是那个意思,母亲你看,眼见着我们康家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就这般不受待见,妹妹这是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就连我的允儿,也被这般糟践!妹妹这是嫌弃允儿配不上她的儿子,母亲,我……我这般为她着想,却得来如此对待,我真是好苦的命啊!”
“呵。”王若弗轻轻嗤一声,“姐姐这唱念作打的本事,还真是说来就来,不去登台唱戏,实在可惜了。”
王老太太脸上挂不住,按住想要跳起来的王若与,小女儿进宫后是越发有气势了。
温声对王若弗道:“弗儿,你姐姐说话直,也是为允儿着急。她眼看着到了年纪,你如今身份尊贵,拉拔娘家、照拂姐妹侄女,也是应当。长柏那孩子稳重,允儿柔顺,岂不正好?你父亲也常盼着王家枝叶相连,彼此扶持啊……”
不管王老太太如何温言软语打亲情牌,王若弗却丝毫不为所动,老娘可不缺爱!
走的时候,王若与话里话外又暗示她赏些什么给康晋和允儿等人,说什么他们是她的侄子侄女,也是她这个长辈疼爱晚辈的意思。
王若弗点点头:“姐姐说的有理,不知姐姐进宫可给侄子、侄女带了什么?说起来我的如兰还有曦儿、矅儿也叫姐姐一声姨母,你这个姨母难得进宫一趟,想必不会空着手来吧?”
不等王若与说什么,她转头吩咐一旁的宫女:“来人,去通知安乐县主他们三个来见见他们的姨母,今儿个,他们姨母必定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
宫女领命而去,
王若与直接气了个仰倒!
她哪里带了什么东西?呸!不给就不给,都是贵妃了还如此抠搜!
王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可小女儿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不是她这个母亲能随意说教的,母女俩只有那点面子情,总不能真的因为这件事就撕破脸吧?
日后王家还要靠小女儿和外孙提携,母女俩无功而返。
等两人走了,一旁的刘妈妈忍不住冲她伸出个大拇指,主仆俩相视一笑。
又过两日,她便直接宣召了嫂子郭氏。
郭氏早几年就封了三品淑人,自然是可以直接进宫的。
她不明白贵妃何以突然传唤自己,但还是紧赶慢赶地进了宫。
王若弗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将王若与的打算告诉了郭氏。
郭氏:???
见她一脸的不明所以,王若弗索性直接跟她把话说清楚,“若本宫这边拒绝了,你觉得我那个姐姐会把主意打到谁身上?康家早已没落,康晋也文不成武不就,王若与可找不到什么好的结亲对象。”
郭氏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脸色发白,
她实在不喜欢王若与这个小姑子,她嫁进王家受了这个大姑子多少气?她母亲送过来的白玉观音都被她强要了去!
心里真真是恨透了她!
偏偏婆婆一味偏袒,丈夫也劝她忍着,她自己就罢了,那个康允儿,跟她那个母亲一样一脸尖酸刻薄,心思不正,只要想到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若真的王若与哭求,母亲必定会同意,到时.....
郭氏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赶紧跪下磕头,“求娘娘帮帮臣妇,帮帮佑哥儿!”
很好,没有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你先起来说话。”王若弗继续开口,“这事也好办,嫂子你心中可有合适的儿媳人选?又或佑哥儿自己有看中的,只管与我说,我直接让官家下旨,届时就算母亲那边也说不出什么。”
郭氏一听,脸上全是喜色,赶紧下跪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体恤!”
盛老太太很快便将盛长柏的亲事定了下来,还是如剧情一般娶了海家的的女儿海朝云。
这两人果然是天定的缘份!
这门亲事的敲定,也是再简单不过的考量——海氏一门清贵,世代书香,族中子弟多在朝堂任要职,实实在在的清流一派。
娶海朝云为妻,既不显得盛家攀附权贵,又能借海家声望与人脉为长柏仕途添砖加瓦,这样两全其美之事,盛老太太自然乐见其成。
海家对这门姻亲也是十分满意,盛长柏身后的助力是显而易见的,更何况盛长柏本人也确实品貌出众。
更何况盛家人口简单,嫁进去不仅没有婆母,生母还是贵妃,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又过两天,官家赐婚,将王家大郎王佑与工部侍郎的嫡幼女秦莞娘结为连理。
消息传来,明面上是门当户对的喜庆事,内里却炸开了锅。
远在康府的王若与摔了一地的碎瓷器,胸口起伏:“王若弗!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有王家在,康允儿想找个不错的婚事还是不难的,只是母女俩是既要又要,哪有这么容易!
况且,这些年王若弗这个贵妃从未亲近康府,汴京城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子,哪能看不明白贵妃娘娘的态度,所以对康家也就没多热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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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什么,王若弗吩咐一旁的刘嬷嬷:“倩娘,你去一趟盛家.....”
刘妈妈如今是长乐殿最得脸的掌事嬷嬷,出去都也是极有体面身份的人。
听完自家娘娘的意思,便拿着令牌出了宫,一路乘着马车来了盛府,见过盛老太太,便去了盛长柏处。
盛长柏见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刘妈妈亲至,连忙起身相迎,心中暗暗猜测她的来意。
刘妈妈恭敬地传达了王若弗的话:“二少爷,贵妃娘娘让老奴转告您:海家门风清正,规矩极严,尤其看重‘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这门亲事,是老太太千挑万选,也是您自己点头应允的,看中的便是海家姑娘的品性与门风。既已定了亲,便是诚心求娶,当以诚相待,恪守承诺。
“娘娘说,既然决心要与海家姑娘好好过日子,那身边便不要留那些颜色好、心思活的贴身丫鬟,没得平白惹人猜忌,也显得盛家不够尊重海家的规矩。不若在婚前便妥善打发出去,寻个正经人家聘了,或是放还身契,助其归家自行婚配,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也是对未来正妻的尊重。”
盛长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时语塞。母亲的话句句在理,可这……
刘妈妈说完,不等他反应,又示意身后跟着的四位看起来更沉稳年长的宫女上前,对盛长柏道:“这几位是娘娘特意从宫中放出来的宫人,规矩极好,年长不想嫁人,只是日后需得主家负责她们的养老,最是稳重妥帖不过。日后便由她们在您身边伺候笔墨起居,一则更懂得分寸,二则也能将您照顾好,待二少夫人进门,她们也好帮着新妇料理内务,您看可好?
“.....”盛长柏愣在当场,半晌回不过神。
他能说不好吗?
下意识地看向身边侍立的那四个一直在书房伺候、容貌清秀的丫鬟。
他心中其实早有盘算,待海氏进门后,若她贤惠大度,便将其中一两个知根知底、温顺听话的收为通房,既全了主仆情谊,也合乎当下高门大户的惯例。
他自问并非贪色之人,留下她们,更多是一种习惯和理所当然。
男人嘛,身边总要有几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既显得他重情,也显得他并非惧内。
却万万没想到,母亲远在深宫,竟关注此等小事,出手如此果决,直接绝了他的“后路”。
那几个丫鬟也听懂了刘妈妈话里的意思,脸上喜色一闪而逝,又转而忐忑地看着盛长柏,心里都是期盼。
她们也是身不由己,原本以为跟着少爷日子好过,可就少爷给她们取的名字,她们几人都快被其他下人嘲笑死了,如非必要,轻易不出院子,如今有更好的出路,谁能不心动?
“母亲……母亲考虑得周全。一切……便依母亲安排就是。”
“二少爷能体谅娘娘苦心,那是最好不过。” 刘妈妈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招手让人上前,对那四个年长的宫人道:“这几位名唤清风、朗月、松烟、砚心。日后你等可要尽心尽力,好好伺候二少爷,辅助新妇,万不可有半分懈怠。”
四人齐齐应下:“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定当尽心竭力服侍二少爷。”
刘妈妈将四个丫鬟和身契一并带出了盛府,
这几个丫鬟便是剧情中的羊毫、鼠须等人,看看!这取的什么名字,也太埋汰人了!以后就守着海朝云过吧!
很快,两家走完三书六礼,成亲这日,盛府张灯结彩,盛纮也带着家眷回了汴京,新妇新门,他这个公爹不出现,委实说不过去。
盛纮面上端着笑容,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看着如今气派不凡的盛府,今天往来道贺的皆是清流名门、更有许多他根本没机会接触的勋贵人家,如此盛景,更有宫中内侍代贵妃送来贺礼…
再想到自己外放多年、如履薄冰,而嫡长子却少年登科、又得此佳妇,背后更有贵妃和海家两座靠山……这强烈的对比,让他心中一时酸涩不已。
钱氏倒是十分高兴,与过来贺喜的夫人们应酬周旋,言笑晏晏,仿佛全然忘了自己只是个继母,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
她心里也着实松快,虽然夫君不成器,但长柏这个原配之子娶了高门媳,将来的前程必定差不了。
她的一双儿女现下还小,都是一家子手足,只要维持好表面情分,日后俩孩子也能得兄嫂照拂一二,至于盛纮那点别扭的心思,她才懒得理会。
只是盛纮面对众人或羡慕、或探究、或意味深长的打量的视线,只觉得脸上被火烧似的。
王若弗只是吩咐让刘妈妈派人送了份贺礼,也就抛诸脑后了,对原主这个白眼狼儿子,她实在没什么感情。
只要大面上让人挑不出理也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