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政南站在为首那头最大的旗鱼头顶,他眼神平静地望着漆黑的前路。
元炎一声令下,上万旗鱼同时摆动巨尾。
“轰——!!!”
水流骤然狂暴!如同万箭齐发,又似海底刮起了一场沉默的风暴。旗鱼群载着这支混杂而杀气腾腾的队伍,破开重重水幕,朝着千里之外的水猿族领地疾驰而去。沿途鱼群惊散,水草倒伏,只留下一道道久久未能平息的白色湍流。
约莫个把时辰,前方海底景象陡然一变。
不再是平坦的沙地或起伏的丘陵,一座巍峨庞大的海底山脉,匍匐在幽暗的深渊之中。山脉脚下,一处被珊瑚和发光水藻点缀的巨大洞口赫然在目,洞口上方,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古老的符文字——“水猿族洞天福地”。
洞口并非敞开,而是覆盖着一层柔韧透明、微微荡漾着七彩虹光的水膜结界。透过水膜望去,里面光影朦胧,似乎别有洞天。
元炎示意队伍停下,指着那水膜对闵政南道:“闵爷,到了。这水膜就是个门帘子,不难进,难的是进去以后。”
闵政南点点头,他当先一步,触向水膜。那水膜微微凹陷,随即如同泡沫般将他“吞”了进去,没激起半点涟漪。元炎、老灰、老鳄及身后大军,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穿过水膜的刹那,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包括闵政南,都微微一怔。
哪里还是幽暗的海底?
但见蓝天白云,仙鹤祥云,脚下是松软泥土,远处青山叠翠,流水潺潺。无数奇峰峻岭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山间云雾缭绕,霞光隐隐,奇花异草遍布,灵泉飞瀑点缀其间,端的是一派仙家福地、洞天胜景的模样。放眼望去,层峦叠嶂,无边无际,哪还有半分海底的痕迹?
“闵爷,咱们到了他们地头了,”元炎走到闵政南身边,铜铃大眼扫视着周围美轮美奂的仙山,语气里带着警惕,“看景儿是真好,可都是幌子!这些山,瞅着是一座座,实际上相互勾连呼应,就是个特大号的迷阵!全是虚假的幻影,海市蜃楼!真正的猴子窝,还得咱自个儿费劲巴拉地找!”
闵政南眉头微蹙,他挥了挥手,大军缓缓开拔,进入这仙山范围。脚下是柔软的草地,鼻尖甚至能闻到淡淡花香,仙鹤从头顶优雅飞过,发出清越鸣叫,一切都生机勃勃,真实得可怕。
“元炎,”闵政南边走边问,“这里头瞅着可不像假的,花是花,草是草,鹤也飞得挺自在。都是障眼法?”
“没错儿!”元炎恨恨地啐了一口,虽然没唾沫星子,但那架势十足,“上回老子带人来,气得够呛,直接动手拆山!好家伙,这边刚轰塌一座,那边海底‘咕噜’又冒出来一座新的,模样还不带重样的!白费力气!折腾半天,连个真门框都没摸着!”
闵政南沉吟片刻,对旁边扑腾翅膀的老灰道:“老灰,你能掐会算,试试用你的秘法,算算这迷阵的阵眼或者真身藏在哪个旮旯。”
老灰闻言,绿豆小眼一凛,也不敢怠慢。它从旗鱼背上跳下,找了块平整石头,人立而起,那对金色小翅膀收拢在背后,两只前爪开始飞速掐算,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一些晦涩古老的音节,周身泛起淡淡的、近乎虚无的灰光。
这一算,就是小半个时辰。老灰的鼠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掐算的爪子也开始微微发抖。忽然,它浑身剧颤,猛地睁开眼,“哇”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那血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嗤嗤作响,竟将草叶都腐蚀了一片!
“闵爷!”老灰气息萎靡,金色翅膀都耷拉下来,尖声道,“这布置迷阵的主儿,道行太高了!高得没边儿!老灰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够不着人家的边!刚才想强行窥探一丝天机,结果……”它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被反噬得够呛!啥也没算出来,还差点折了道基!”
众人心头都是一沉。连擅长钻营算计、窥探机缘的灰仙都吃了这么大亏,这迷阵的厉害,可见一斑。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远处天边云雾忽然一阵翻涌。
“唳——!”
几声清越的鹤鸣传来,只见四五只体型格外神骏的仙鹤,驮着几名女子,自云霞中翩然而至。这些女子皆身着素雅古装,衣袂飘飘,容貌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和隐隐的傲气。为首一名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发髻高挽,斜插一支木簪,气质最为出众。
她们驾鹤来到大军上空约十丈处,悬停不动。为首女子目光清冷地扫过下方黑压压、杀气腾腾的龙族军队,最后落在明显是主事者的闵政南身上,朱唇轻启,声音如同玉磬轻击,悦耳却冰凉:
“龙族?尔等兴师动众,来此何事?”
元炎看向闵政南,等他拿主意。闵政南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女子:“与尔等何干?看你周身清气,并非精怪之属,为何多管这海底闲事?”
那女子闻言,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客气。她身后几名年轻些的女子,脸上已露出薄怒之色。
“我等师门,在此洞天福地已清修千年有余,”为首女子语气依旧冷淡,却加重了几分,“此地乃我师门清静之所,不容外物搅扰。奉劝各位一句,本无冤无仇,莫要自寻死路。姐妹们,我们走。”
说罢,竟不再多言,一催胯下仙鹤,调转方向,便要离去。其余女子也冷冷瞥了下方的“粗鄙”军队一眼,紧随其后,片刻间便没入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