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份来自甘肃镇番卫方向的报告则说:“……夏军骑兵依托那些新修的营墙和壕沟活动,彼此呼应,我们想趁夜摸近看看他们后方虚实,结果刚过第一道警戒线就被发现了,对方烽火传讯极快,周围几股游骑立刻围了过来,我们只好撤了。”
类似的报告还有很多。
多尔衮将代表交战地点的小旗一一插在巨大的漠南-陕甘宁边境舆图上,眉头越皱越紧,插完后,整条边境线上,代表遭遇战的小旗分布得颇为均匀,并无明显的稀疏或空白区域。
这意味着,大夏的北部边防没有暴露任何弱点,也无从得知大夏的防线修造到底有哪些薄弱之处,相反,对方似乎建立了一套高效而全面的预警与巡逻体系,将整条防线都守得滴水不漏。
他不是没想过改变策略,放弃这种零敲碎打的侦查,直接集结优势骑兵,选择一点进行强势突破,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当面之敌,深入其防线后方,搅他个天翻地覆。
以满洲和蒙古骑兵的机动力与冲击力,在野战中对付大夏的边防步兵或小股骑兵,理论上具有很大优势。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现实困难压了下去,首先,兵力集结就是大问题,为了此次南窥大夏,他已下令从归顺的漠南蒙古各部,以及部分愿意合作的漠北、西蒙古部落中,征召三万五千名战士。
这个数字,已经是考虑了各部落承受能力、维持草原基本秩序以及后勤供给能力后的上限。
若再强行下令增兵,各部落首领必定怨声载道,这些战士并非职业军队,而是各部落的成年男丁、主要劳动力。
抽调太多青壮,不仅影响部落日常的放牧、生产,削弱部落自身的防卫力量导致后方空虚,万一靠近陕甘宁的部落被大夏奇兵突入,后果不堪设想。
草原的政治生态是松散的联盟,清廷的权威建立在实力与利益分配之上,过度压榨会适得其反。
其次,即便能勉强再凑些人马,几万士卒的人吃马嚼,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战马需要精料,战士需要肉食奶食,虽然可以部分依靠沿途部落贡献,但四万人规模的军队长时间在前线活动,对附近部落的索取将是毁灭性的,很可能仗还没怎么打,就先激起蒙古各部的强烈不满甚至反抗。
草原不像中原有完善的粮道和仓储体系,补给主要依赖于随军携带和就地获取,在没有明确战果、无法从敌方获得大量补充的情况下,维持这样一支大军的消耗是清廷目前也难以长期承受的负担。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无法确定大夏防线薄弱点的情况下,将几万大军贸然集结到某个固定区域,万一对面防御同样坚固,那么大军就会顿兵于坚城或险隘之下,进退两难,徒耗钱粮士气。
大夏的火器厉害,他们是见识过的,用骑兵去硬冲严阵以待的步卒防线,尤其是可能有坚固工事和大量火器支援的防线,到时候成为活靶子,绝非明智之举。
因此,多尔衮不得不放弃短期内发动大规模强攻的念头,继续为如何有效侦查、找到那条漫长防线的七寸而苦恼。
这一日,他再次召集了几位重要的蒙古贵族和手下将领,在临时营帐内议事。
舆图上的小旗依旧刺眼,多尔衮指着舆图,面色沉郁地看向下首一位穿着蒙古袍服、面色精明的中年贵族——鄂木布,他是乌塔特的重要台吉,对甘肃和宁夏地理、部落情况非常熟悉。
“鄂木布。”多尔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之前曾说,夏人在甘肃、宁夏的边防,看似严密,但新建不久,必有疏漏之处。
可如今看来,这疏漏何在?从甘州到宁夏,甚至延伸到榆林那边,我们的哨探处处碰壁,他们的游骑几乎遍布整个前沿,我们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你确定,这条防线上,真的存在可供大军利用的薄弱之处?”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鄂木布身上。这位蒙古台吉感受到压力,起身抚胸行礼,沉吟了一下才开口:“睿亲王明鉴,夏人防线绵长,新建的营墙确实不少,游骑也勤快。
但以我之见,其兵力和资源终究是有限的,如此均匀布防,恰说明其心虚,防线没有完全建立,因此生怕任何一处被我们的骑兵突破。”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几个区域比划:“您看,河套地区,土地相对肥沃,夏人移民屯垦最多,防御自然最严。
但往西,甘肃镇番卫以北,直至亦集乃旧地,那里沙地、戈壁居多,水草匮乏,夏人移民稀少,其驻军和补给必然更加困难。
还有这里,宁夏西北,贺兰山与狼山之间的缺口,虽有长城旧基,但地势相对开阔……”
另一位满洲将领忍不住打断:“这些地方我们的哨探也都去过了,遇到的抵抗并不弱!贺兰山缺口那边,我们的哨探想去试试,结果被引入一处山谷,吃了大亏,折了数十人!”
面对大清将领的质疑和睿亲王多尔衮愈发锐利的目光,鄂木布额角隐隐见汗,他之前的话确实有些想当然,未能提供确切的情报。
此刻,见多尔衮再次将问题抛回,语气中已带上了不容敷衍的意味,他心知不能再闪烁其词。
“睿亲王,”鄂木布定了定神,再次抚胸行礼,脸上露出纠结之色,犹豫片刻才道,“若说大夏防线全然无懈可击,或许……也未必。
我……我确实想到一处可能存在的……间隙,只是,此事干系敏感,且如今情况不明,我先前不敢妄言,担心误导亲王您!”
“哦?”多尔衮眼神一凝,“何处?有何敏感?但说无妨。”
鄂木布压低声音道:“在宁夏卫以北,与我乌拉特部传统牧场接壤处,靠近黄河拐弯的一片区域,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