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囚笼，反而成了温暖的茧。
哈利是在一股温暖中恢复意识的，这种温暖对他而言陌生得近乎奢侈。
没有噩梦的碎片，没有翻腾的恨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安全感。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温度，不同于独自一人时的冰凉，是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熨贴着他总是带着一丝寒意的皮肤。
然后，是规律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透过紧贴的胸腔，一声声敲击着他的耳膜，像某种令人安心的节拍。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圈在德拉科的怀里。
德拉科的一只手臂横在他的腰际，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另一只手则垫在他的颈下，让他可以舒适地枕着。德拉科的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额发。
哈利没有立刻睁开眼。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
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失控的情绪，德拉科毫不回避的回答，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德拉科身上清冽的气息和不容拒绝的怀抱。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哈利缓缓睁开了眼睛。
室内依旧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晨光，只有几缕细微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入，勾勒出德拉科近在咫尺的轮廓。
淡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上，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傲慢或精明的脸庞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哈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翠绿的眼眸里没有了昨夜的暴戾和冰冷，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德拉科的睫毛也轻轻颤动了一下，灰眸缓缓睁开。那双眼睛里没有初醒的迷茫，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清明，第一时间就聚焦在怀里的哈利身上。
四目相对。空气里有瞬间的凝滞。
哈利看着他那双恢复了冷静，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沉的灰色眼睛，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因为刚醒而带着一点沙哑，语气却平静得有些诡异。
“德拉科，这个世界上，”哈利说，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德拉科，“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锥子，凿进寂静的空气里。
“父母，教父，朋友，师长……所有人。”他列举着，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都可以不在乎。”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向前，更近地凑向德拉科，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的绿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偏执的黑暗。
“但只有你，”哈利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你，德拉科·马尔福，不行。”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德拉科胸前的衣料，指节微微泛白。
“你不可以。”
德拉科静静地听着，灰眸深处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他没有躲闪哈利偏执的目光，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将怀里的人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中。
“我不会。”他回答，声音同样低沉，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这三个字，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哈利看着他，嘴角忽然扯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不知道是针对德拉科，还是针对他自己，亦或是针对这荒谬的命运。
“不会？”他轻声重复，绿色的眼睛里骤然掀起一丝隐藏的极深的波澜，那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心魔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对我来说……”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死亡……也是背叛。”
最后那个词落下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德拉科清晰地感觉到，怀里哈利的身体有瞬间极其轻微的僵硬。
那个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攻击着哈利——禁林边缘，冰冷的月光，德拉科苍白的脸，后背浸透衣衫的温热血液，以及最后……在他怀中彻底失去温度的身体。
那种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绝望和空洞，比任何钻心咒都要刻骨铭心。
死亡，将德拉科从他身边带走，那就是最彻底、最无法挽回的背叛。
德拉科的灰眸骤然缩紧。
他看到了哈利眼中那几乎要被疯狂吞噬的裂痕，瞬间就明白了哈利未尽的话语和那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的巨大恐惧。
不是因为不信任他的忠诚，而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
害怕那场发生在上一世的死亡，会以某种方式重演。那不仅是哈利的噩梦，更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伤口。
一股尖锐的疼痛攫住了德拉科的心脏，比任何魔咒造成的伤害都要深刻。
他没有试图去辩解，去保证自己会多么小心，多么强大到不会死亡。
那些话语在哈利这份源于失去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哈利更用力地按进自己怀里，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存在感、生命的温度，牢牢烙印进对方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在哈利的头顶，声音从胸腔里震动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那我就不死。”德拉科说，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疯狂的决心，“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活着。留在你身边。”
他微微低下头，唇几乎贴着哈利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那敏感的肌肤。
“这是命令吗，我的陛下？”他问，语气里混合着服从与挑衅的复杂意味，却又无比认真，“如果是，我接受。”
哈利的身体在他怀中彻底松弛下来。
那股紧绷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尖锐感，慢慢消散了。
他没有回答德拉科的问题，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德拉科的颈窝，呼吸着对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带着冷冽清香的气息。
他需要这个答案。
阳光终于无法被窗帘完全阻挡，更多的光线渗入房间，驱散了大部分的昏暗。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哈利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因为埋在对方怀里而显得有些模糊。
“该起床了。”
德拉科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作，反而收紧了手臂，又抱了他几秒钟，才有些不情愿地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