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格兰芬多塔楼的过程像一场梦游。
胖夫人的询问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赫敏含糊地念出口令，走进肖像洞口时差点被自己的袍子绊倒。
公共休息室里还剩下几个熬夜的学生。
罗恩和迪安、西莫他们挤在壁炉旁的地毯上，似乎在下着巫师棋，棋子们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和男孩们偶尔的哄笑声在温暖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赫敏没有看他们，径直走向通往女生宿舍的楼梯。
“赫敏？”罗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惊讶，“你跑哪儿去了？脸色这么白。”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图书馆。查点资料。”
“又是图书馆？”罗恩的声音带着不以为意，“明天再查不行吗？快来看，西莫这家伙又要输了……”
赫敏没有停留，加快脚步踏上了旋转楼梯。罗恩的声音和其他杂音被甩在身后，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像逃离了一个过于喧闹的场所，迫切地需要黑暗和寂静。
宿舍里空无一人，拉文德和帕瓦蒂大概还在和朋友闲聊。月光透过窗户，在四柱床上投下清冷的光斑。
赫敏反手关上宿舍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借着月光仔细看去。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痕迹。但那灼热的感觉却清晰地残留着，像一道无形的印记，刻入了骨骼，烙进了灵魂。
绝对服从。
永不泄露。
利益至上。
每一条誓言都在脑海中回响，带着冰冷的重量。她，赫敏·格兰杰，刚刚自愿地、清醒地，给自己套上了最沉重的枷锁。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她捂住嘴，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这不是后悔的时候。从她踏出那一步，说出“我留下”开始，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她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罩。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在有求必应屋里看到的一切——哈利那双平静到令人心寒的绿眼睛，德拉科·马尔福施展魔法时那冷酷的姿态，坐在那里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还有那些靶子在诡异魔法下化为灰烬的画面……
力量。她确实看到了力量。
一种与她所学的魔法截然不同的，纯粹的力量。哈利说得对，邓布利多和凤凰社的那套方式，在面对某些黑暗时，显得如此迟缓，如此……无力。
乌姆里奇那张癞蛤蟆似的脸浮现在眼前，带着假笑。
魔法部的昏聩，福吉的懦弱，还有伏地魔归来的阴影……仅仅依靠“正确”的方式，真的能对抗这一切吗？
她想起了S.p.E.w.。那些精心编制的纲领，那些充满激情的演讲，换来的除了嘲笑和漠视，还有什么？家养小精灵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权力支撑的理想，不过是空中楼阁。
而哈利……他提供了另一条路。
一条捷径，一条染血的、布满荆棘的，但或许能更快抵达终点的路。他承诺了“秩序”，一个由他们制定的、更有效率的秩序。
为了这个目标，一些牺牲，一些……妥协，似乎是必要的。
“我没有错。”赫敏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强行的坚定，“这是必要的选择。这是……更有效的方式。”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抗内心某个仍在微弱抗议的声音。
那个声音属于曾经的赫敏·格兰杰，那个坚信书本、规则和邓布利多的女孩。
那个女孩会为今天的选择感到恐惧和唾弃。
但那个女孩……太弱小了。
她保护不了自己，更改变不了任何事。
赫敏闭上眼，深深地呼吸。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棕色的眸子里那些翻腾的混乱和挣扎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清明。
情绪是无用的。
愧疚是软弱的。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质疑和动摇只会带来危险，不仅对她自己，也可能对那个刚刚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的……组织。
她回想着立誓时的感觉。当魔法火焰缠绕上手腕，那灼热感袭来的瞬间，除了束缚感，似乎还有别的……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来自她的内心深处。
那是什么？
她仔细地品味着那份感觉。
像是一根一直紧紧束缚着她的、无形的绳索，在那一刻绷断了她一直努力遵循的规则，她深信不疑的“正确”，她对于光明和道德的坚持……在那一刻，仿佛不再是不可动摇的铁律。
那根名为“信念”的枷锁，在“誓言”的火焰中，发出了清晰的、断裂的声响。
很奇怪，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失落或恐慌，反而有一种……扭曲的轻松感。
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她不必再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不必再事事追求“正确”。她可以更直接地看待问题。
结果至上。这是哈利和德拉科灌输给她的核心逻辑。
现在，它开始在她心里扎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场地和远处禁林模糊的轮廓。霍格沃茨依然宁静，但她知道，在这宁静之下，暗流汹涌。
而她，不再是岸边的旁观者，她已跃入了水中。
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
她需要学习新的“知识”，掌握那种冷酷的力量，适应哈利和德拉科的做事方式，或许还要面对来自昔日朋友的质疑和疏远……
但这都不要紧了。
她摒弃了那些无用的情绪，就像摒弃了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
赫敏·格兰杰做出了她的选择。她不会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手腕上那无形的烙印仿佛微微发热，提醒着她崭新的身份和不可推卸的使命。
她挺直了脊背，月光映照着她侧脸，那上面不再有迷茫，只剩下一种下定决心的、硬下心肠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