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调出葬兵岭三号哨所的原始声纹缓存,用军区特配的听风者AI模型快速剥离环境噪音,结果只留下一段无法归类的基底谐波。
那个红色的数据峰值异常尖锐,让楚嫣然的眼睛一阵刺痛。
战备大厅的空调开得很足,只有十九度,但楚嫣然的手心全是汗。
她飞快的在操作台上敲击了几下,把那段来自葬兵岭的声波数据单独截取出来,在这个只有她权限能打开的加密窗口里,覆盖到了《军道战体》第三重的心法图谱上。
严丝合缝。
连细微的波形抖动都完全重合。
“万众一心……”楚嫣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兵神留下的手札里,这一页一直是灰色的,备注只有两个字:待机。
原来,这个机字,指的就是人在绝境里想活下去的那口气。
她刚想关闭窗口,手指突然僵在了半空。
在那段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波里,声线十分粗糙,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杂音。
那频率很细,如果不把波形图放大一千倍根本看不见。
那是一段清脆的尾音,其中蕴含的灵力回响十分温润,有一种独特的频率。
这种特殊的灵力频率,她这辈子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十年前,师娘叶倾凰送给她的那枚护身玉扣,碎裂前就是这个动静。
“把这段数据封存。”楚嫣然猛地合上文件夹,声音冰冷生硬,“密级绝密。除了赵刚司令的私人终端和林清雪的加密频道,谁也不许发。尤其是……别让补给站那边知道。”
林澈不能知道。
至少现在不能。
如果让他知道那个失踪了十年的女人可能就在这股能量的源头,那个压抑了太久的男人会把整个东海翻过来。
此时,军区疗养院。
酒精棉球擦过焦黑翻卷的皮肉,发出极其轻微的嘶嘶声。
老凿疼得腮帮子都在抽搐,但他愣是一声没吭,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抓着床单,把那块布硬生生扯出了裂帛声。
“必须用灵力温养。”林清雪皱着眉,手里的光愈术亮起,“你的经络已经碳化了,再不治这条胳膊就废了。”
“撤了。”老凿一巴掌挥开那团柔和的光,动作粗鲁得像是在赶苍蝇,“别拿那帮修仙的玩意儿往老子身上招呼。那是软骨头的药。”
他挣扎着坐起来,浑浊的眼珠子里全是血丝:“给我拿盐水。要浓盐水。”
“你会疼死的。”
“疼才记得住。”老凿喘着粗气,那种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听得人牙酸,“不疼,这口气就散了。”
十分钟后,疗养院门口的哨兵看见了一个怪人。
老凿全身缠满渗血的绷带,行动僵硬,一步一挪的往葬兵岭方向蹭。
没人拦他。
路边的几个村民看见了,没说话,默默地走过去。
一个壮汉蹲下来,把自己那个宽厚的肩膀塞到了老凿的腋下。
又一个人走上前,然后是第三个。
他们一言不发,用身体把这个倔强的老人架上了山顶。
民誓碑前,夜风刮在脸上生疼。
老凿推开扶着他的村民,一屁股跌坐在那块冰冷的石碑前。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金属疙瘩。
那不是普通的废铁,那是一块被高温烧得稍微有点变形的铜牌,依稀还能辨认出上面的编号:001。
那是当年兵神军械库的大门铭牌,十年前大火里,老凿拼了命抢出来的唯一念想。
“咚。”
他没用力气,只是用那块铜牌的棱角,在碑面上磕了一下。
“咚、咚。”
三短,一长。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沉闷。
但这节奏对于每一个在东海战区待过的老兵来说,是他们绝不会忘记的信号——那是紧急集结令。
碑面上亮起一种厚重的暗金色纹路,随着一种沉稳的节奏搏动。
这纹路顺着碑座蜿蜒着钻进了泥土深处。这是兵神当年以九地引脉术刻入东海龙脊的活体回路,沉寂十年,今夜被同一套节律重新唤醒。
几秒钟后,地面传来极其微弱的震感。
那是几千公里外的北方矿区,几百把矿镐敲击岩层的声音,正在回应这个节奏。
小岗村,夜里一片漆黑。
小木蹲在村口的泥地上,手里抓着一把湿乎乎的泥丸。
“不对,位置不对。”
他把一颗泥丸往左边挪了三寸。
在他周围,围着一圈还没睡觉的孩子。
他们都在揉眼睛,神情困顿,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也梦见了。”旁边的二胖吸了吸鼻涕,“梦见一口大黑锅,锅底全是火。有个穿军大衣的叔叔背对着我,站得笔直。”
“我也看见了!”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手,“他没说话,但是他在跺脚。那个跺脚的声音……就在这儿。”她指了指小木刚刚放下的泥丸。
小木没说话,他看着地上那张用泥丸和树枝摆出来的简陋地图。
这图残缺不全,但如果让楚嫣然来看,她会立刻认出——这分明是一张标注了全球地脉节点的灵能防御图。
“啪!啪!啪!”
远处,李大婶正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洗最后几件衣服。
棒槌砸在湿布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就在那棒槌落下的瞬间,小木摆在地上的那根木枪,竟然毫无征兆的微微颤了一下。
那种颤动,和李大婶落槌的频率完全一致。
“关键是动作!只要动作和念头一致,这枪就能活!”
他一把抓起木枪,那是林澈之前教他的握枪姿势。
“全体都有!”小木的声音稚嫩却尖锐,在夜色里传出老远,“以后晚上不睡觉了,都跟我学拍子。”
那晚,小岗村的打谷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几十个孩子,加上百十来个被孩子拽出来的妇孺老人,没人说话,都在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动作机械却整齐。他们先是学着顿枪,然后拍打自己的大腿,最后用力跺脚。
东海深处,一艘渺小的考察船在浪尖上起伏。
玄溟手里捏着那块黑色的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了皮,但他浑然不觉。
“内部结构是因共振而粉碎的。”他把碎片丢进显微镜下的托盘里。
这是一块高阶噬灵体的晶核碎片。
会议室里坐满了满脸风霜的渔民代表。
他们听不懂什么高频低频,只知道手里这碗酒挺烈。
“我就说那是好东西。”角落里,一个缺了两颗门牙的老渔夫慢吞吞地从背后摸出一面铜锣。
那锣面上全是绿色的铜锈,看着有些年头了。
“那是百年前防海盗用的。”老渔夫眯着眼,用烟斗在锣边上轻轻敲了七下。
当……当……当当当……当……当。
声音苍凉,带着海风特有的肃杀之气。
“那时候只要这锣一响,不管哪家的船,也不管正在干啥,全都得抄家伙往一个方向聚。”老渔夫把铜锣往桌上一拍,“这叫聚魂声。刚才那帮怪物冒头的时候,我就敲了这个。”
玄溟盯着那面铜锣,突然转头对助手下令:“把这个频率录下来。编号‘守护-001’,列入一级警戒序列。以后谁也别喊什么‘一级战备’了,听不懂。就放这个锣声。”
战备指挥中心,警报声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寂静。
楚嫣然冲上露台的时候,正好看见头顶的星空发生了一种无法用天文学解释的异变。
原本恒定闪烁的星辰,竟然开始随着某种地面传来的律动,忽明忽暗。
大屏幕上,十二个代表着古老村落的光点同时亮起。
从北方矿区传来矿镐敲击岩层的回响,从东海渔村传来悠远的锣声,小岗村里孩子们整齐的顿枪声也加入进来,与老凿在民誓碑上的叩击声遥相呼应。
这些声音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不同的时区,竟然在这一秒钟,汇聚成了一股统一的律动。
嗡——
空气中,无数金色的光点开始浮现。
小木手里那根涂满了红泥和血迹的木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掌,直直地窜上半空。
枪身上的泥痕开始剥落,露出了里面被某种力量烧灼出的焦痕。
那些焦痕飞快的重组勾连,最后在半空中凝成了一行金钩铁划的古篆大字。
“兵不血刃,民为城垣。”
楚嫣然死死抓着栏杆,指节发白。
这八个字,她在兵神那本从未示人的私密日记扉页上见过。
那时候她以为那是某种理想主义的口号,没想到,那是一种强大武器的启动密令。
夜风呼啸。
那根木枪悬浮在离地三米的地方,枪尖指着那行大字,纹丝不动。
小木仰着头,看着那根悬浮在空中的木枪,眼睛一眨不眨。
他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一秒,两秒……
到了第十五秒的时候,枪身周围那圈稳定的金色光晕,光芒突然闪烁了一下,变得有些虚浮。
与此同时,指挥中心主屏右下角,一行极小的红色数字无声跳动:[能量余量: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