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调低声嗡鸣，却压不住服务器集群散热风扇的嘶吼。十几块屏幕同时闪烁着代码流，蓝色的光映在陈默脸上，明明灭灭。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
屏幕中央，一个进度条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右爬升。
【核心防火墙渗透检测：98%... 99%... 100%】
【检测通过。零漏洞确认。】
围在身后的学生们，胸腔里那口憋了不知多久的气，终于长长地、颤抖地吁了出来。有人脱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椅子滑轮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有人抬手用力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人下意识地想去拍桌子欢呼，手掌举到半空，却又生生忍住，只是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寂静。只有机器仍在不知疲倦地运行。
陈默向后靠进椅背，脊椎骨节抵着硬质的椅背，传来一阵清晰的酸胀感。他闭上眼，视网膜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些疯狂滚动的数据残影。胃部传来一阵空洞的痉挛，提醒他超过二十个小时未曾进食。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并非饥饿，而是一种极度精神紧绷后带来的虚脱，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三天前，“龙腾科技”安全部门负责人一个近乎绝望的紧急通讯直接接入他的私人线路。对方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依旧难掩嘶哑和焦虑：“陈老师，我们遇到了……‘穿甲弹’。”那是一种近期在国际黑市上流传的、针对高端工业控制系统的高级定向攻击病毒，极其隐秘且破坏力极强。龙腾的核心设计平台已有数个边缘节点被无声渗透，常规查杀手段全部失效。一旦病毒在内部网络全面爆发，不仅当前数个重大项目的核心数据面临泄露和损毁风险，整个生产链条都可能陷入瘫痪。
对方的声音顿了顿，压得更低：“我们怀疑，不是偶然。对方的手法，很像……‘星海’养的那群鬣狗。”
陈默没有多问一句。他只回了两个字：“坐标。”
没有寒暄，没有推诿，甚至没有谈及那份尚在磋商中的战略合作协议。一种基于数次技术交锋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信任，让他直接接管了这场战役最前沿的指挥权。而他麾下的士兵，就是这群眼底燃烧着兴奋与战意、刚刚经历了省级大赛洗礼的年轻学生们。
这是远比任何竞赛都残酷的实战。对手隐藏在全球跳转的Ip背后，狡猾、凶狠、目的明确。
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实验室变成了战场。泡面桶和咖啡杯堆满了角落的垃圾桶，空气中弥漫着提神饮料和电子设备发热的混合气味。键盘的敲击声几乎没有停歇，时而急促如暴雨，时而缓慢如斟酌。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偶尔的交流也只剩下极其简短的技术术语。
陈默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专注的脸。李栋，那个曾经挂科挂到需要他深夜补课的大男孩，此刻正死死盯着流量监控屏幕，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快速计算着异常数据包的可能路径；李静，团队里少有的女生，纤细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速滑动，构建出一层又一层的虚拟蜜罐陷阱，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学生；还有赵伟、孙磊……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在极限的压力下，焕发出惊人的光芒。
陈默能感觉到，自己赋予他们的“学习光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庞大的知识流和解决问题的直觉在他们脑中被疯狂地整合、提炼、运用。而与此同时，一股股微弱却精纯的反馈能量也持续汇入他的意识深处，抚平着他精神的疲惫，并提供着更锐利的思维锋芒。他与他们，在这无声的战场上，形成了一个高效而紧密的闭环。
进度条百分百的绿色标记，像是一道休战符。
“成功了……”李栋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轻颤。
陈默睁开眼，目光恢复清明。他站起身，动作因为久坐而略显僵硬。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最终生成的防御报告和病毒完全剥离的确认日志。
“不是成功。”他的声音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寂静的湖面，吸引了所有目光，“是暂时击退了第一次冲锋。”
学生们脸上的喜悦微微一凝。
“对方投入的‘穿甲弹’变种，携带了七重动态混淆壳和基于硬件指纹的触发机制。这绝不是一次广撒网的试探性攻击。”陈默的手指划过屏幕上几个被标红的关键代码段，“它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龙腾下一代智能工业系统的核心控制器设计图。而且，它在被剥离前，试图向三个不同的外部地址发送过一段极其短暂的握手信号。”
实验室里刚刚松懈下来的空气重新变得凝滞。
“老师，您是说……”李静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这意味着，攻击者确认了病毒成功植入目标，并且在等待下一步指令。我们的拦截和清除，很可能打断了他们的后续计划。”陈默的视线扫过学生们，“他们知道我们存在了。也知道，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那种……硬骨头。”
他拿起桌上那个几乎没有响过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未署名的加密号码刚刚发来的简短信息：【谢了。欠你一次。这边尾巴已处理。合作细节，李代表明天当面详谈。——龙腾 安全部】
信息在五秒后自动焚毁。
陈默放下手机，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代码和日志。危机暂时解除，龙腾安全部门也迅速清理了内部可能的隐患。但一种直觉，一种经历过多次打压和暗算后磨砺出的本能，让他胃部微微发紧。
对手的图谋远比想象中更大，手段也更狠辣直接。这次是龙腾，下一次呢？会不会直接针对他，或者他身边这些刚刚绽放出耀眼光芒的学生？
实验室的灯光苍白而明亮，将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细长，投在堆满设备的桌面上，仿佛一片无声摇曳的丛林。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车流如织。
一片巨大的、沉默的阴影，正悄然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