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珠还悬在草叶尖头打瞌睡，阿萝已经蹲在溪边，拿着片大树叶舀水洗脸。清凉的水珠溅在她的墨发上，惊飞了停在石头上的蓝背雀。
“阿萝，一大早上的，你又淘气。”林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背着长剑，衣摆沾着昨夜篝火的烟味，却掩不住眉眼里的笑意。
凤翎公主抱着臂，靠在老松树上，绛红宫装的金线刺绣随着晨风轻颤，像一只骄傲的凤凰：“本公主倒觉得这溪水清醒得很——总比某些人昨夜打呼噜，震落松针强。”
她尾音拖得老长，目光扫向正揉着脖子钻出帐篷的月牙公主。
月牙裹着毛茸茸的斗篷，发髻歪成一团云，迷迷糊糊地嘟囔：“定是那棵老松树成精了，害的我昨晚没说好，光听它沙沙沙的叫唤了……不行，我今早要给它施个痒痒咒，惩罚它……”
凤翎公主强忍住笑意：“分明是你的呼噜声太大，震动人家老松树不断抖动，所以才身不由己的沙沙响……”
“不会吧，我才没打呼噜呢，净瞎说。”月牙公主当然不承认。
“月牙，凤翎真没冤枉你，的确是你的呼噜声震天响，我也被你吵的没睡好。”林铮一本正经说道。
“真的么？小主，你说，这是真的么？”月牙问阿萝。
阿萝微微一笑：“没错，是真的。我一晚上起来好几次，给你调节姿势。”
“那还不好办，等我在打呼噜，小主，你给我施个静止噤声咒，不就行了。”
众人哄笑间，晨雾忽然剧烈翻涌，远处山坳里腾起一缕黑紫色的雾霭，像一条扭曲的蛇缓缓游来。
“不好，是浑浊气，大家小心了。”林铮神色一凛，指尖搭上剑柄。她能感觉到那股黏腻的恶意正顺着山风往这边爬，所过之处，原本青葱的灌木迅速枯萎，叶片卷曲成焦褐的碎片。
阿萝擦了把脸上的水珠，耳坠上的银杏叶突然发烫——那是师父用百年古树心材雕成的法器，遇邪祟必生感应，果然如此。
“看来有人不乐意咱们收拾残局。”凤翎公主挑眉，指尖凝出一团赤金色火焰，“走，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挡我们的路。”她率先踏出营地，绣鞋碾碎了几株刚冒头的毒菇，蘑菇爆出刺鼻的绿烟，却被她周身流转的凤焰烧了个干净。
月牙追上去，腰间挂着的银铃叮咚作响：“说不定又是上次那只大蛤蟆精！这次我要拔光它的疙瘩！看它还作怪不？”
四人沿着被浑浊气侵蚀的小径前行，越往深处走，景象越凄惨。原本该是春耕时节的田野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干涸的水渠里躺着翻白的鱼骨，村口的老槐树只剩半截焦黑的树干，树洞里传出幼兽虚弱的呜咽。
阿萝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掰碎里面的桂花糕渣撒在树洞前。不多时，一只巴掌大的灰松鼠探出头，捧着糕渣的小爪子还在发抖。“别怕呀，我们是来帮你们的，慢慢吃哦……”她轻声说，声音像浸了蜜的。
好神奇，那只小灰松鼠居然听懂了她的话，还点了点头。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快步赶到山脚下，只见原本平坦的官道被一座巨大的石阵堵住——数百块磨盘大的石头悬浮在半空，组成诡异的螺旋图案，每块石头表面都刻着狰狞的鬼面，此刻正张开猩红的眼睛，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啸。
“千机乱石阵。”林铮皱眉，“当年魔尊用来困住天枢上仙的阵法，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话音未落，一块刻着饕餮纹的巨石突然俯冲而下，目标直指月牙。
“啊呀……”小姑娘吓得原地蹦跳，头顶的珍珠步摇撞得噼啪响。
阿萝甩出腰间的软鞭，鞭梢缠住巨石边缘借力一荡，带着月牙险险避开。
凤翎公主双掌拍击，两道火龙从掌心窜出，却在触及石阵时被无形屏障弹开，火星四溅中，她的袖口被灼出几个小洞。
“哈，有点意思。”她舔了舔被热气熏红的嘴唇，眼底燃起斗志。
林铮抽出长剑，剑身上泛起淡蓝色的流光。她记得师父说过，这种上古阵法必有阵眼。果然，当她将剑尖指向螺旋中心时，所有鬼面的尖叫声骤然拔高，像是被踩住尾巴的野猫。
“找到它的软肋阵眼了！”她凝眉低喝一声，纵身跃起，踩着飞速旋转的石块借力而上。
阿萝见状，立刻甩出软鞭缠住她的脚踝：“阿铮姐姐，注意！小心底下……”
原来在她起跳的瞬间，三块刻着穷奇纹的巨石正从下方包抄而来。
林铮在空中翻转身形，长剑划出一道银弧，精准刺入螺旋中心的凹槽。
刹那间，所有鬼面的红光熄灭，巨石纷纷坠落，砸在地上溅起漫天尘土。
众人刚松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黏糊糊的笑声：“咯咯咯，以为破了第一层就算完事了？到底是小小的人类，未免也太天真了……”
几个人转身望去，溪边的垂柳不知何时变成了墨绿色，枝条末端生出一张张布满獠牙的嘴，正喷吐着黏稠的黑液。那些黑液落在草地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坑洞。
“啊呀，恶心死了！”月牙捏着鼻子后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差点摔倒。
阿萝眼疾手快，拽着她的后领提溜起来：“稳住！看我的！”她摘下耳畔的银杏叶，就那么往空中一抛。
叶片迎风暴涨成伞盖大小，金黄的光晕笼罩住众人，黑液触到光晕便“滋滋”蒸发，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凤翎公主趁机振翅高飞——她本是凤凰血脉，此刻背后展开一对流火般的羽翼，每根羽毛都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她掠过柳林上空，双翅扇动间，无数火星坠落，将那些变异的柳枝烧成灰烬。
可就在此时，地面突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黑色的雾气从中涌出，瞬间吞没了半个柳林。
“不对劲，这可能是浑浊渊的第五十五个幻本体！”林铮止不住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