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林生微微一怔。他在这云窟之中，刚刚摸索到一条适合自己的修行路径，正觉渐入佳境。
无虚道长负手立于水潭边，望着潭中自己的倒影，声音沉缓：“你体内灵漩已生，神华初蕴，根基之扎实，远超寻常初窥门径者。但这云窟终究是避世之地，可藏身，难成道。真正的修行，在万丈红尘，在浩渺天地之间。”
他转过身，目光如古井深潭，看向林生：“更何况，东瀛‘影流’既已盯上你，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留在此处，如同静水藏蛟，迟早会被更厉害的角色嗅到气息。不如主动入世，于风波中磨砺己身。”
林生沉默片刻，知道师父所言在理。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已恢复些许温润光泽的八卦铜钱，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缕运转愈发圆融的冰寒灵力，点了点头：“弟子听从师父安排。”
“并非安排，”无虚道长摇头，“路，需你自己走。老夫能做的，只是为你指明几个方向。”
他踱步至“问道壁”前，枯瘦的手指在其中两处看似毫不相干的刻痕上轻轻一点。一处刻画着汹涌的海浪，浪涛之中似有巨大的阴影游弋；另一处则是一片破碎的星空，无数星骸环绕着一颗黯淡的核心。
“东海之外，有‘归墟之海’，传闻乃万水汇聚之地，亦连接着某些不可知的界域。近年时有异动，或有与你身上‘寂灭’气息相关之物现世。”无虚道长指向那海浪刻痕，“此其一。”
他又指向那片破碎星空：“西北大漠深处，有古之‘星陨之地’，乃星辉文明陨落时，最大的一块碎片坠落之处。蓝桉那小子，或许会在那里有所发现。你身负九霄祖血，又经星寂之力洗礼，或可感应到常人难察之物。此其二。”
林生将这两个地点牢牢记在心中。归墟之海，星陨之地。一个关乎道噬与寂灭，一个牵连星辉与过往。
“至于其三……”无虚道长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或许在你来时之路。黑水村惨案，道噬初现，未必是偶然。根源未除，终是隐患。”
黑水村！林生心头一震。那个生他养他，又给他带来无尽噩梦的起点。
“弟子明白了。”林生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迷茫。这三个方向，几乎涵盖了他过往所有的因果纠缠。
无虚道长不再多言，自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云纹的令牌，递给林生：“此乃茅山‘云游令’，持此令，可在我茅山散布各地的外院获得些许帮助，但也可能因此暴露行踪，慎用之。”
他又取出一个青布小包袱：“里面是一些疗伤解毒的丹药，以及……几张老夫亲手绘制的‘敛息符’与‘神行符’，关键时刻或可保命。”
林生郑重接过，深深一揖：“多谢师父！”
“去吧。”无虚道长挥了挥手，转身面向石壁，背影萧索，“山高水长，各自珍重。记住，道在脚下，亦在心中。”
林生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他数月苦修与领悟的云窟，看了一眼那满壁无声的先贤“问道”，看了一眼师父那如山岳般沉稳又孤寂的背影，毅然转身，步入了那狭窄的通道。
石壁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洞内的一切。
山风扑面，带着久违的草木气息。林生站在云雾缭绕的山崖边，俯瞰着下方苍茫的大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与豪情。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将敛息符拍在身上，周身气息顿时变得若有若无，随即施展神行符，身形如一道青烟，朝着山下疾掠而去，速度远比来时快了数倍。
他并未直接前往无虚道长指明的任何一个方向，而是决定先回一趟江南，去看看桑吉和那间小小的面馆。有些牵挂，需了却；有些准备，需安排。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林生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江南小镇。然而，还未走近那临河的面馆，他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往日里这个时辰，面馆本该炊烟袅袅，人气腾腾，此刻却店门紧闭，门板上落着一把崭新的铜锁，门口积了些许灰尘，显然已有数日未曾开张。
桑吉去了哪里？笨笨呢？
林生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到邻家杂货铺，向那相熟的掌柜打听。
掌柜的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压低声音，面带忧色：“林老板，你可算回来了！前几日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外乡人，在你们面馆前转悠，还打听你的下落。桑老哥见机得快，当天夜里就带着你那大狗不知去向了，只托我给你留句话……”
“什么话？”林生急问。
“他说……”掌柜的回忆了一下，“‘锅灶冷了，柴火湿了，得去找些干爽的。尊者保重，江湖再见。’”
锅灶冷了，柴火湿了……林生瞬间明了。桑吉定是察觉到了危险，东瀛人已经查到了这里！他带着笨笨先行避祸去了。“干爽的柴火”，或许是指安全的落脚点？
他谢过掌柜，转身离开。站在冷清的面馆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招牌，心中五味杂陈。这短暂的平静，终究是结束了。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云游令，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缕更加凝练的灵力，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上去吧。
他决定，第一个目的地，便是那传闻中连接着不可知界域的——归墟之海。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怀中那枚八卦铜钱，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凉意。
林生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扫向远处街角。
那里，似乎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与他视线接触的瞬间，悄然隐入了巷弄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