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冰盖下的水晶森林在白羽踏入的瞬间发出共鸣。那些新生意识体的光球轻轻颤抖,像在迎接,又像在……预警。
“你们知道我要来。”白羽对着空气说。他穿着轻便的探索服,没带武器——星辉说这里不需要武器。
“我们知道你会来。”那个温柔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因为你父亲一直在等你。”
白羽的脚步停住了。
冰晶地面上升起一团比所有光球都明亮的银色光晕。光晕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逐渐清晰——白岳。不是照片里那个年轻学者,也不是星尘网络伪造的复制品,而是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微笑的中年男人。
“爸?”白羽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碎梦境。
“小羽。”白岳的声音直接响在他意识里,温暖得像冬日的阳光,“长这么大了。”
水晶森林的所有光球同时亮起,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光环。星辉从入口处走进来,深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敬畏:“白岳博士的意识没有完全消散。他融入了星尘网络的核心,然后在网络崩溃时……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新生能量网络的第一块基石。”
白羽走向那团光晕。他想伸手触摸,但手指穿过了虚影。
“我碰不到你。”他说。
“但我一直都在。”白岳的光影微笑,“在你母亲种的花里,在你弟弟培育的新生命里,在砚翎守护的每一个黎明里。”
光影抬手,指向洞穴深处。那里的冰壁上,浮现出复杂的星图——不是人类绘制的,而是由流动的光点自然形成的。
“看。”白岳说,“这是星尘网络最后接收到的信号。来自178光年外的m-731星系。”
星图放大。一个陌生的恒星系,第三颗行星被标记为红色。无数光点从那里出发,形成一条清晰的轨迹,终点是……地球。
“他们自称‘神之使徒’。”白岳的声音变得严肃,“一个古老的星际文明,以‘净化’为名,摧毁所有发展出星尘科技的星球。他们认为星尘是宇宙的癌细胞。”
白羽盯着那条轨迹:“到达时间?”
“根据信号传播速度计算……”星辉接入数据,“他们的先遣舰队已经进入银河系边缘。最快六个月,最慢一年,就会到达太阳系。”
洞穴里安静得能听见冰晶生长的细微声响。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白羽问。
“因为他们一直在等。”白岳的光影波动着,“等星尘网络达到巅峰,然后……收割。我们击溃网络,反而提前触发了他们的警报。他们认为地球已经‘成熟’,可以‘净化’了。”
光影伸出手——这次,一枚实体的晶体从光晕中凝结,飘到白羽面前。那是块拇指大小的星尘水晶,内部封存着一串复杂的数据流。
“这是我的研究记录,还有对‘神之使徒’的所有了解。”白岳说,“拿去吧。地球需要这个。”
白羽握住晶体。它温暖得像有生命。
“爸,”他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光影的笑容变得苦涩:“因为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知道。我希望你们能在地球上安静生活,种花,养草,吵架,和好……像普通人一样。”
他停顿,光晕微微黯淡:“但命运从不问我们希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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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地球定居点。
白砚翎的巡逻路线经过新落成的居民区。街道两旁,重建的房屋已经有人入住,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老人坐在门廊下晒太阳。一切都那么平静。
太平静了。
他的耳朵警惕地竖起。极地狼族的直觉在报警——有什么不对。空气中有种紧绷感,像弓弦拉到极限前的沉默。
通讯器里传来队员的报告:“东区一切正常。”“西区正常。”“市场区……等等,有聚集人群。”
白砚翎调转方向:“市场区,具体位置?”
“中央广场。大约……两百人?在听什么演讲。”
他加快了脚步。按照规定,巡逻队只携带警用装备——他腰间的脉冲手枪是非致命型号,手中的伸缩警棍涂着醒目的荧光条。没有重武器,没有军用装甲,因为这里是家,不是战场。
但当他赶到广场时,知道错了。
人群不止两百,至少五百。他们围着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台上站着三个人——都穿着纯白长袍,脸上戴着光滑的金属面具。面具没有五官,只在眼睛位置有两个发光的蓝点。
“——神已经看到我们的苦难!”中间那个白袍人高举双手,声音通过扩音器扭曲变形,“神派来使者,要带我们前往新世界!没有战争,没有痛苦,只有永恒的幸福!”
台下的人群发出狂热的呼喊。白砚翎看见他们的眼睛——有些泛着不正常的蓝色,和星尘感染者初期症状一样。
“这他妈……”他按下通讯器,“猎犬,带人来市场区。有异常宗教集会,可能涉及精神控制。”
话没说完,台上的人突然指向他:“看!那些当权者的走狗来了!他们想阻止我们迎接神!”
五百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
白砚翎握紧警棍,打开录音功能:“我是地球防卫军巡逻队长白砚翎。你们未经批准进行集会,请立即解散。”
回答他的是一块飞来的石头。
他侧头躲过,石头砸在身后的墙上,碎屑四溅。人群开始涌动,像被激怒的蜂群。
“抓住他!”白袍人尖叫,“用他的血迎接神的降临!”
人群冲了过来。
白砚翎后退,保持防御姿势。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个年轻男人,眼睛全蓝,手里握着从工地捡来的钢筋。白砚翎侧身避开挥击,警棍击打对方手腕——非致命,但足以让钢筋脱手。然后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将人按倒在地。
但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接踵而至。
他们不像受过训练,但人数太多,而且……不怕痛。警棍打在手臂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他们只是踉跄一下,继续扑上来。
“这些人都被控制了!”白砚翎在通讯频道里喊,“别下死手!重复,别下死手!”
他边打边退,警棍在手中舞成一道屏障。一个妇人抓向他的脸,他格开,然后轻推她肩膀让她失去平衡——不能伤平民,即使他们想杀他。
背后传来风声。他低头,一根钢管擦过头顶。转身,肘击袭击者腹部,趁对方弯腰时夺下钢管,扔远。
但人太多了。他被逼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周围是扭曲的脸,发蓝的眼睛,疯狂的呐喊。
“神的祭品!”白袍人在台上尖叫,“杀了他!神会奖赏我们!”
白砚翎深呼吸,调整握棍姿势。他想起训练时的教导:面对人群,要控制节奏,要制造空间。
然后他看见了空隙——左侧人群比较稀疏。他猛冲过去,警棍横扫,逼退最近几人。冲出包围圈,朝着开阔地奔跑。
“别让他跑了!”
人群追了上来。白砚翎拐进小巷,但另一头也有人堵截。前后夹击。
他停下,背靠墙壁,警棍横在身前。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着不知是谁的血。
通讯器里猎犬的声音急促:“我们被堵在路上了!这群疯子设了路障!”
“拖住他们!”白砚翎说,“别起冲突,等——”
话没说完,脑后传来风声。
他下意识低头,一块砖头擦过耳朵砸在墙上。转身,看见一个最多十五岁的男孩,手里拿着第二块砖头,眼睛蓝得像深海。
男孩的眼睛里有泪水,但手很稳。
“对不起。”男孩哭着说,“但神说……必须这样做。”
砖头砸了过来。
白砚翎没躲。他伸手,接住了砖头,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看着我。”他看着男孩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愣住了:“……阿明。”
“阿明,你妈妈是不是在等你回家吃饭?”白砚翎的声音很平静,“她做了你爱吃的炖菜,对吧?”
男孩的眼睛动摇了,蓝色开始褪去一点:“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妈妈也经常等我。”白砚翎说,慢慢走近,“但她等不到了。你的妈妈还能等到。你想让她等不到吗?”
男孩的手开始颤抖。
就在这时,白袍人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别听他的谎言!神才是真理!”
男孩的眼睛又蓝了回去,抓起地上的砖头——
一声清脆的枪响。
不是实弹,是震荡弹。男孩被冲击波震倒,昏迷前眼睛里最后一点蓝色完全褪去,变回清澈的棕色。
白砚翎抬头。屋顶上,墨影收起特制狙击枪,对他比了个手势:解决了三个白袍人,人群开始恢复理智。
巷子两头,猎犬带着赤狐小队冲进来,用防爆盾牌隔开人群。他们没有攻击,只是形成人墙,把失控的民众挡在外面。
“星辉已经在分析那些面具。”墨影从屋顶跳下,“初步判断是低功率星尘发射器,近距离影响神经。”
白砚翎靠在墙上,喘着气。他检查了一下伤势——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肩膀被砖头砸中瘀血,脸上有几道擦伤。都不致命,但疼。
“清点人数。”他对猎犬说,“重点保护老人和孩子。这些人是被控制的,不是敌人。”
“明白。”猎犬点头,转身安排。
白砚翎按住左臂的伤口,血从指缝渗出。他抬头看天空,傍晚的云朵被夕阳染成血色。
通讯器响了。是白羽,从南极打来。
“砚翎,你那边怎么样?”白羽的声音有些急促。
“遇到点小麻烦,解决了。”白砚翎尽量让声音平稳,“你找到什么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
“砚翎,”白羽说,“回家等我。我马上回来。有重要的事要说。”
白砚翎听出了那声音里的重量:“好。”
他挂断通讯,看着被控制的人群一个个恢复清醒,抱着头哭泣、道歉、茫然失措。
巷口,一个老妇人颤巍巍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水:“长官……您流血了。”
白砚翎接过水:“谢谢。”
水很甜,像母亲煮的茶。
他喝完水,把杯子还给老人,然后转身走向临时医疗点。每一步都疼,但每一步都很稳。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在178光年外,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深空中调整航向。
它们的舰船表面光滑如镜,没有炮口,没有舷窗。
只有无数发光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经文。
其中一艘的指挥舱里,一个身影转过身。
它的脸是一面流动的银色镜子,映出千万个星系的毁灭与重生。
镜面上,浮现出两个词,用地球语言书写:
净化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