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后的第一场战略会议，白羽重新披上了那身笔挺的银色军装。领口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脖颈处被衣领巧妙遮掩的标记边缘，只隐约透出一点淡金色的痕迹。
他走进会议室时，所有军官起立。
“请坐。”白羽的声音已恢复往日的清冷，只有仔细听才能察觉一丝大病初愈的虚弱。
会议桌上悬浮着星图投影。第三舰队情报官指向G-47星系边缘的异常读数：“污染虽然被控制，但残留能量仍在扩散。更奇怪的是……这些能量在朝特定方向移动。”
“像是被什么吸引。”白砚翎接话。他坐在白羽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这是猎犬“主动让贤”的结果——“你俩现在气场都连一块儿了，坐近点方便传递脑电波。”
墨影调出数据流分析：“移动轨迹与已知星航道不符。如果这不是自然现象……”
“那就是人为引导。”白羽的手指轻敲桌面，“调取过去72小时所有途径该区域的舰船记录。”
会议室陷入忙碌的运算。白羽端起茶杯时，白砚翎自然地往里面加了半勺蜂蜜——这是病中养成的习惯，白羽自己都没意识到。
坐在对面的赵将军看见了这个小动作，嘴角微微上扬，但什么也没说。
“司令。”墨影突然出声，“发现异常。一艘标注为‘科研运输船’的民用舰船，在污染爆发前12小时经过该区域，停留时间超常，且……没有完整的航行日志。”
星图放大，那艘船的标记闪烁着不祥的红色。
“船名？”
“‘朝露号’。”墨影顿了顿，“注册地……旧帝国边境星球诺瓦-III。”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诺瓦-III，那是在战争中宣布“永久中立”却暗中为帝国提供资源补给的行星。战后，那里成了各种势力交错的灰色地带。
白羽站起身，银色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这是他专注时的习惯动作。“这艘船现在的位置？”
“正在追踪……找到了。”墨影将画面切换到实时星图，“它目前在联邦边境的卡戎中转站补给，预计6小时后离港，前往未探索的暗星云区域。”
“暗星云……”白砚翎皱眉，“那里没有常规航道，也没有殖民星球。去那里做什么？”
白羽已经做出了决定：“赤狐小队准备，4小时后出发拦截。我要亲自登船检查。”
“司令，您的身体——”医疗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显然一直在监听。
“已痊愈。”白羽切断医疗部的频道，“赵将军，舰队指挥暂时交给你。白砚翎，你跟我一起。”
“是。”
散会后，白羽回到舰长室准备装备。当他拿起那把特制的高斯步枪时，手微微顿了一下——枪身上有一处新的刮痕，是G-47战斗中留下的。
门滑开了。白砚翎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套轻便的潜入装备。
“医疗部给了营养剂，要求你出发前注射。”白砚翎递过一支银色针剂，“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条深灰色围巾，围巾边缘绣着细小的银色狼纹——那是白砚翎家族的图腾。
白羽接过针剂，自动注射器在颈侧轻响一声。“围巾？”
“暗星云边缘温度极低。你才刚退烧。”白砚翎说得理所当然，手上已经开始帮白羽整理装备袋。
白羽看着那条围巾，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谢谢。”
四小时后，“朝露号”的轮廓出现在截击舰的舷窗外。那是一艘改装过的老式运输船，外壳上布满了修补痕迹，几处装甲板颜色明显不一致——典型的走私船特征。
“信号已屏蔽，对方尚未察觉。”猎犬坐在驾驶位，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对接准备，3、2、1——”
轻微的震动传来，两艘舰船的气密门完成了硬对接。
白羽戴上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的银灰色眼睛。“墨影控制舰桥通讯，猎犬留守，白砚翎跟我来。”
“遵命，司令。”白砚翎检查了腰间的脉冲手枪，跟上了白羽的脚步。
对接通道的舱门滑开，一股混合着机油和某种化学制剂的气味扑面而来。船内灯光昏暗，走廊墙壁上涂满了各种语言的涂鸦。
他们快速前进，脚步声被特制靴底吸收。白羽的耳朵警觉地转动，捕捉着船内的每一个声音——引擎的嗡鸣、管道的气流，还有……隐约的啜泣？
两人对视一眼，改变方向朝声音来源移动。那是一扇厚重的隔离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白砚翎取出破解器贴在门锁上，三秒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住。
这不是货舱，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十几台维生舱排列在墙边，每台里面都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都是未成年的兽人孩子。维生舱连接着复杂的管线，管中流动着荧蓝色的液体，与G-47星系污染的色泽一模一样。
实验室中央，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类正在记录数据。他背对着门口，完全没察觉有人进入。
白羽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细线。他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联邦星际舰队，双手举过头顶，转身。”白羽的声音冷得像绝对零度。
那人类研究员浑身一颤，缓慢转身。是个中年男性，脸色苍白，眼镜后的眼睛充满血丝。
“你、你们怎么……”
“这些孩子从哪里来？”白砚翎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对方胸口。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被雇来监测数据的……”
“说谎。”白羽的尾巴毛发竖起，“维生系统里有他们的基因记录。北极狐、雪豹、极地狼……全是寒冷地带的种族。这和G-47的污染有什么关系？”
研究员嘴唇颤抖，突然按下了手腕上的某个装置。
警报声瞬间响彻整艘船。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80秒。”
“该死！”白砚翎冲过去想要解除程序，但系统已被锁定。
白羽已经冲向维生舱。“救人！能救几个是几个！”
他们迅速砸开最近的几个维生舱。里面的孩子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耳朵和尾巴的毛发因为营养不良而黯淡无光。
“猎犬，紧急情况！准备接收伤员！”白砚翎对着通讯器大喊，同时把一个雪豹族男孩背到肩上。
白羽抱着两个北极狐幼崽——一男一女，银白的毛发和他如出一辙。孩子们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其中一个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小声呜咽着：“哥哥……”
那个称呼让白羽的心脏狠狠一抽。
倒计时：120秒。
他们救出了六个孩子，但还有八个维生舱没来得及打开。实验室的墙壁开始发红，温度急剧上升。
“不行了，必须撤！”白砚翎拉住白羽。
“可是——”
“活着才能救更多人！”白砚翎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跑。
就在他们冲进对接通道的瞬间，隔离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下一秒，剧烈的爆炸震动了整艘船。
截击舰紧急脱离，猎犬全力加速驶离爆炸范围。从舷窗回望，“朝露号”已经化作一团燃烧的废墟。
医疗舱里，救出的六个孩子被安顿在病床上。墨影和赶来的医疗官们紧急检查他们的状况。
“生命体征稳定，但体内有异常能量读数……和司令之前的感染相似，但更复杂。”医疗官的脸色很难看，“他们的基因被改造过，像是……容器。”
“容器？”白羽重复这个词，声音里压抑着怒意。
“用来储存和运输那种污染能量。”墨影调出扫描图像，“看，他们脊椎部位的神经束被植入了导能晶体。这些孩子是活体运输工具。”
白砚翎一拳砸在墙上，金属墙壁凹下去一个浅坑。
最小的那个北极狐女孩醒了。她睁大冰蓝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然后看到了白羽。
她伸出小手。
白羽走过去，单膝跪在床边。女孩摸了摸他银色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然后小声问：“你也是……北极狐吗？”
“是。”白羽的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他们只叫我小白。”女孩的眼睛突然蓄满泪水，“其他孩子呢？小灰、斑点、还有……”
白羽无法回答。他只能握住那只小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颤抖。
那天晚上，白羽没有回自己的舱室。他坐在医疗舱的角落，看着六个沉睡的孩子。白砚翎带来毛毯和热茶，挨着他坐下。
“已经通知了兽人保护组织和联邦儿童署。”白砚翎说，“他们会给这些孩子安排安全的安置点。”
“安置点。”白羽重复这个词，语气讽刺，“然后呢？等幕后黑手找下一批‘容器’？”
“我们会查下去的。”白砚翎握住他的手，“墨影正在解析从实验室抢救出的数据碎片。猎犬在追踪‘朝露号’的所有者。这不是结束。”
白羽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轻声说：“那个女孩……她抓住我衣领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白玉。”
白砚翎收紧手指。
“我答应过要保护他。”白羽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而现在，又有孩子在我面前……”
“白羽。”白砚翎转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你不是神，无法拯救所有人。但你能做到的事，你一直在做。舰队、防线、那些因为你的指挥而活下来的士兵和平民……还有我。”
白羽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
“我们会找到真相，会阻止这一切。”白砚翎的额头抵上他的，“但不是今晚。今晚，你需要休息。那些孩子也需要你保持清醒。”
最终，白羽被说服回到舱室。但躺在床上时，他依然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砚翎。”
“嗯？”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必须在我和更多人的性命之间选择……”
“不会有那种选择。”白砚翎打断他，手臂环住他的腰，“因为我会找到第三条路。无论如何，我会带你回家。”
白羽终于闭上眼睛。
而在医疗舱里，那个被叫做“小白”的女孩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心里还握着一缕从白羽衣服上悄悄摘下的银色毛发。
她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勾起了一个完全不属于孩子的、诡异的微笑。
远处，暗星云的深处，某种巨大的存在缓缓睁开了无数只眼睛。
那些眼睛里，倒映着星尘网络深处，一个被囚禁在蓝色水晶中的白发身影——
白玉睁开了眼睛。
“哥哥……”他的嘴唇无声翕动，“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