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雨又来了。
细密而冰冷。
敲打着窗玻璃。
发出连绵不绝的淅沥声。
像无数只潮湿的手指。
在不停地抓挠着人的神经。
夜幕因此降临得更早。
不到六点。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只有被雨幕模糊的零星灯火。
在远处无力地闪烁。
白羽将客厅的落地灯调得更亮了一些。
暖黄的光晕。
努力驱散着雨夜带来的阴郁。
却也照进了空气中。
那些无所遁形的、细微的焦虑尘埃。
白玉抱着膝盖。
蜷在沙发里。
身上裹着那条薄毯。
他的目光。
没有像往常一样落在书页上。
而是追随着白羽的身影。
看着他再次检查门锁。
看着他调整窗帘的缝隙。
看着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
和眼底深处那不曾熄灭的警惕火焰。
“哥。”
白玉轻声开口。
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今晚……让我来守前半夜吧。”
白羽正准备走向窗边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
有些讶异地看着白玉。
灯光下。
白玉的脸庞显得异常白皙。
眼神却像被雨水洗过一样。
清澈而坚定。
“你需要休息。”
白玉继续说道。
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恳切。
“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他掀开毯子。
赤脚踩在地板上。
走到白羽面前。
仰头看着他。
“我可以的。”
“就前半夜。”
“有任何声音。”
“我一定马上叫醒你。”
白羽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映着暖光。
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认真的眼睛。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
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看到了白玉眼中。
那份急于分担的渴望。
那份想要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是负累的倔强。
也看到了那份。
因他连日疲惫而真心实意的担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终于。
白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
轻轻拂开白玉额前柔软的碎发。
“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前半夜。”
“有任何不对劲。”
“哪怕只是你觉得不对劲。”
“都要立刻叫我。”
“答应我。”
最后三个字。
他说得异常郑重。
白玉用力点头。
像是接过了无比重要的使命。
“我答应你。”
他甚至举起右手。
做出一个发誓的手势。
眼神纯净而虔诚。
白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酸软得厉害。
他拉起白玉的手。
将他带回沙发边。
仔细地替他重新裹好毯子。
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放在他触手可及的茶几上。
“冷了就喝点热水。”
他叮嘱着。
语气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絮叨。
“我就在卧室。”
“门不关。”
“你一喊我就能听见。”
白玉乖乖点头。
嘴角微微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像是在安慰他的过度紧张。
白羽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那辆黑车依旧停在雨幕中。
像一个沉默的、不怀好意的注角。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走进了卧室。
和衣躺在了床上。
卧室的门虚掩着。
他能听到外面客厅里。
白玉尽量放轻的呼吸声。
能听到雨点持续敲打窗户的声音。
一种奇异的感受包裹着他。
一方面。
是终于能将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一点的疲惫。
另一方面。
是对外面那个人的、无法完全放下的牵挂。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
连日积累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上。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沉入了一片不安稳的浅眠。
客厅里。
白玉坐得笔直。
像一株在夜间也保持着警惕的植物。
他的耳朵捕捉着一切声响。
雨声。
远处模糊的车声。
楼板偶尔传来的细微吱呀声。
以及……
卧室里哥哥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听到这呼吸声。
他紧绷的心弦。
反而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和铅笔。
借着暖黄的灯光。
在上面认真记录下时间。
和【雨夜，一切正常】的字样。
笔迹虽然依旧稚嫩。
却比之前工整了许多。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
夜色越来越深。
白玉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
轻轻站起身。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他走到窗边。
再次透过那道细缝向外望去。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
扭曲了外面的世界。
那辆黑车依旧在原地。
像一块被遗忘在雨中的黑色礁石。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但这种平静。
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他回到沙发。
重新蜷缩起来。
将毯子拉高到下巴。
哥哥的呼吸声从卧室传来。
像一首安神的夜曲。
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守护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想着。
心里那片因恐惧而冰冻的角落。
仿佛也被这暖黄的灯光。
和那平稳的呼吸声。
悄悄融化了一角。
后半夜。
白羽准时醒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
发现白玉依旧保持着清醒。
只是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
“去睡吧。”
白羽抚了抚他的头发。
声音低沉温柔。
“接下来交给我。”
白玉这次没有坚持。
他确实累了。
他站起身。
犹豫了一下。
然后轻轻抱了白羽一下。
这是一个很快的、带着些羞涩的拥抱。
“小心。”
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然后便松开手。
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卧室。
白羽站在原地。
感受着怀中残留的、短暂的温暖。
和耳边那声轻柔的叮嘱。
窗外的雨还在下。
但他的心。
却因为那个仓促的拥抱。
和那句简单的“小心”。
而被注入了新的、温暖的力量。
他走到窗边。
接替了白玉的岗位。
目光穿透雨幕。
望向那片深沉的、未知的黑暗。
这一次。
他的身影不再孤单。
他的守护。
也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