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大学的银杏大道。
金黄的叶子。
如同碎金。
铺满了蜿蜒的石板路。
秋日的阳光。
透过稀疏的枝桠。
洒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草木香。
和若有若无的书卷气。
距离那场噩梦。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身体的伤口。
在精心的照料下逐渐愈合。
留下了淡粉色的疤痕。
如同某种隐秘的印记。
心灵的创伤愈合得更慢。
但在彼此无言的依靠。
和凌风凌雨不着痕迹的关照下。
那沉重的阴霾。
似乎在一点点被秋日的晴空稀释。
他们选择了回来。
回到这个梦想开始。
也曾骤然中断的地方。
白羽和白玉并肩走在熟悉的校园里。
脚步并不快。
两人都穿着简单的休闲服。
外面套着林北大学的校服外套。
稍显宽大。
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归属感。
银白的发色在阳光下异常显眼。
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探究、或夹杂着其他复杂情绪的目光。
那些目光。
如同细小的针尖。
轻轻扎在皮肤上。
白玉下意识地往白羽身边靠了靠。
冰蓝色的眼眸低垂。
看着脚下碎裂的光影和落叶。
白羽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没有说什么。
只是手臂自然地抬起。
轻轻揽住了弟弟的肩膀。
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这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也是一种坚实的庇护。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在想什么。
一年前的校庆日。
那个足以容纳千人的大礼堂。
黑曜站在聚光灯下。
带着他那惯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将他恶意偷拍到的、白羽与白玉之间一些过于亲密的照片和视频片段公之于众。
那些在私人空间里自然的依偎、温柔的触碰。
在扭曲的解读和刻意的剪辑下。
变成了惊世骇俗的“丑闻”。
“看啊，我们林北引以为傲的、品学兼优的白羽学长，和他亲爱的‘弟弟’……”
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难以置信的哗然。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
射向台下瞬间脸色惨白的兄弟二人。
那一刻。
世界崩塌了。
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身。
而是因为这种最私密、最珍视的情感。
被以最不堪、最羞辱的方式。
粗暴地撕开。
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议论、异样的眼光、网络上匿名的恶意揣测。
以及校方出于压力和“影响”考虑的“建议”——暂时休学，避避风头。
他们被迫离开了校园。
也仿佛被推出了正常的生活轨道。
然后。
便是黑曜步步紧逼的阴影。
直至最后的囚禁。
如今。
黑曜身陷囹圄。
等待审判。
他们回来了。
带着一身看不见的伤痕。
和更加紧密相连的双手。
“哟，回来了？”
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白羽抬眼看去。
是几个曾经或许算得上点头之交的同系学生。
说话的那人。
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白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既无愤怒。
也无怯懦。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揽着白玉肩膀的手。
没有丝毫松动。
那几人似乎被他这种过于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
准备好的后续调侃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走了，玉儿，该去教务处办复学手续了。”
白羽不再看他们。
偏过头。
对白玉轻声说道。
语气自然地仿佛只是在进行最日常的对话。
“……好。”
白玉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
鼓起勇气抬起头。
不再回避那些目光。
兄弟二人绕过那几个学生。
继续向前走去。
将身后的窃窃私语和复杂的目光。
都留在了那片金黄的银杏叶上。
没走多远。
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教学楼前的石柱旁。
似乎在等人。
凌风依旧是一副沉稳的样子。
穿着简单的黑色训练服。
左臂的绷带已经拆了。
但动作间还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凌雨则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
帽子松松地扣在头上。
露出几缕不听话的白色发丝。
看到他们。
抬手懒洋洋地挥了挥。
“还以为你们迷路了。”
凌雨勾了勾嘴角。
语气带着他特有的、介于关心和调侃之间的调调。
凌风的目光则在白羽和白玉身上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白羽依旧带着些许苍白的脸上。
点了点头：
“手续都打过招呼了。”
“直接去李老师那里就行。”
“他清楚情况。”
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显然。
在他们回来之前。
凌风凌雨已经动用了一些关系。
为他们扫清了不少可能的障碍。
“谢谢。”
白羽真诚地说道。
他知道。
如果没有这对白虎兄弟。
他们重返校园的路绝不会如此“平静”。
凌风摆了摆手。
表示不值一提。
凌雨则走上前。
很自然地伸手。
揉了揉白玉的头发。
动作比在小木屋那次熟练了许多：
“怎么样，小白玉，还习惯吗？”
白玉被他揉得微微缩了缩脖子。
脸上却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
不再是恐惧。
而是带着点不好意思：
“还……还好。”
“习惯就好。”
凌雨收回手。
插回兜里。
“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的来烦你们。”
“告诉我。”
他说得随意。
琥珀色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锐光。
“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白羽开口。
声音平静却坚定。
他不能一直依赖凌风凌雨的保护。
他们必须学会自己面对这一切。
凌风看了他一眼。
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点了点头：
“嗯。”
“有事说话。”
简单的交谈后。
凌风凌雨便离开了。
他们也有自己的课业。
白羽和白玉继续走向行政楼。
路过体育馆时。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
羽毛球馆的方向。
传来熟悉的、清脆的击球声。
曾经。
他们是羽毛球社团的常客。
白羽凌厉的扣杀。
白玉灵巧的网前球。
曾是社团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那里。
也曾是他们挥洒汗水。
收获快乐的地方。
如今。
那扇门似乎变得有些遥远。
阳光正好。
秋风拂过。
带来远处篮球场的喧闹。
和教学楼里隐约的讲课声。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却又截然不同。
他们不再是最初那对只是单纯沉浸在彼此世界和学业中的兄弟。
他们背负着一段黑暗的过去。
一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
以及一个勇敢者用生命换来的未来。
前路或许依旧会有风雨。
有非议。
但。
白羽感觉到白玉轻轻回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指尖温热。
他收紧手指。
与之十指相扣。
这一次。
他们不会再去在意那些目光。
他们将紧握着彼此的手。
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走在林北大学这片熟悉的天空下。
为了自己。
也为了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归来的第一步。
已经迈出。
而生活。
终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