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那片鱼肚白逐渐浸润开来，染上了浅淡的橙与粉，像画家不经意间打翻的调色盘，温柔地渲染着沉睡的校园。
黑夜的幕布被悄然掀开一角，黎明的微光吝啬地洒下，足以驱散最浓重的黑暗，却还未唤醒世界的喧嚣。
看台顶端的风，似乎也因这光明的临近而变得柔和了些许，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
白羽和白玉依旧依偎在一起。
额头相抵的姿势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玉轻轻靠在白羽的肩头，而白羽的下巴则小心翼翼地抵着他柔软的白发。
两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仿佛那是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唯一纽带，一旦放开，眼前这失而复得的温暖便会如朝露般消散。
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需要语言。
仅仅是呼吸着同一片清冷的空气，感受着彼此逐渐同步的心跳，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昨夜的崩溃、坦白、震惊与那个石破天惊的确认，都像是一场剧烈风暴过后，留下的是一片被雨水洗涤过的、异常宁静却也有些陌生的天地。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几个小时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不可逆转的改变。
一种隐秘的、不容于世的亲密，在晨曦的微光中悄然滋生。
“……天快亮了。”白玉轻声说，声音带着依偎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嗯。”白羽应道，目光望向那越来越亮的天际线。
光明意味着现实世界的回归。
意味着他们必须从这只有彼此的秘密角落走出去，重新戴上或许与以往不同的、但依然必要的面具，去面对同学，朋友，甚至……潜在的危险。
“我们……该回去了。”白羽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体，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靠在他肩头的白玉瞬间紧张起来，抓着他的手也更用力了些。
“哥……”白玉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初醒般的朦胧和一丝依赖，“回去之后……我们……”
他欲言又止，眼神里流露出对未知的忐忑。
白羽明白他的不安。
回去之后，在旁人眼中，他们依旧是兄弟。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层关系之下，涌动的是怎样悖德而汹涌的情感。该如何自处？该如何相处？
看着白玉那不安的眼神，白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白玉眼角残留的、已经干涸的泪痕。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带着昨夜之前绝不可能有的、明确的爱怜意味。
“就像你说的，”白羽看着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人知道。就我们两个知道。”
他的目光扫过白玉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在外面，我会注意。但只有我们的时候……”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最终只是更紧地回握了一下白玉的手，“……不用怕。”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
白玉眼中的不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安抚后的宁静和信任。他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漾开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嗯！”
两人终于缓缓站起身。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身体有些僵硬，尤其是白羽，情绪的大起大落和哭泣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站起来时甚至微微晃了一下。
白玉立刻伸手扶住了他，眼神关切。
“我没事。”白羽摇摇头，站稳了身体。
他们并肩走下高高的看台。
脚步不再像来时那般仓皇失措，而是缓慢而平稳。
黎明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仿佛预示着他们未来注定要在光明与阴影、公开与隐秘之间行走的道路。
走下看台，踏上操场边缘的跑道。
校园里依旧静谧，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发出清脆的鸣叫。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绕着操场晨跑的身影，远远的，像模糊的剪影。
他们很自然地松开了交握的手，肩膀之间也拉开了一个看似寻常兄弟应有的、恰到好处的距离。
但一种无形的、紧密的纽带，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牢固地连接着他们。
白玉偷偷侧过头，飞快地瞄了白羽一眼。
晨光勾勒着白羽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侧脸，那上面还残留着昨夜疯狂的痕迹，但眼神却不再是死寂的灰暗，而是沉淀下了一种复杂却坚定的东西。
感受到白玉的视线，白羽也微微偏过头。
两人的目光在清新的晨空气中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白玉却对着他，悄悄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带着点小得意和无限亲昵的弧度。
白羽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遍全身。
他迅速转回头，耳根微微发热，但嘴角却难以自抑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是一个秘密。
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在黎明破晓时分，于绝望废墟之上建立起来的、危险而美丽的秘密。
他们走在渐渐苏醒的校园里，像两滴汇入河流的水，看似寻常，却怀揣着足以颠覆自身的、汹涌的暗流。
前路未知，风暴或许仍在暗处窥伺。
但此刻，沐浴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中，感受着身边人无声却坚定的存在，白羽第一次觉得，那个曾经让他恐惧无比、只想逃避的未来，似乎……也并非全无期待。
新的的一天开始了。
带着秘密，带着勇气，也带着一份不容于世的、却真实无比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