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那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寂静,被黄雅琪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悍然打破后。
并没有立刻恢复流动,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凝滞状态。仿佛时间本身都被这超出所有人理解范畴的宣言惊得停止了流逝。
罗小飞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嗡的一声,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放大,直直地看着对面沙发上那个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笑意的女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脸颊上刚才那点微不足道的烫意,此刻如同野火燎原般轰然烧遍了全身,让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流冲刷的汩汩声。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灼热的棉花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音节,甚至连一个简单的“啊?”都挤不出来。
坐在旁边的岩罕,这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硬汉,此刻那古铜色的脸膛上也出现了瞬间的呆滞和错愕。
他猛地扭过头,看看罗小飞那副如同被雷劈中的模样,又看看黄雅琪那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戏谑欣赏意味的眼神,粗壮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挠一挠他那板寸头上根本不存在的痒处,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僵在半空,最终化为一声极其低沉、充满了难以置信意味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咕哝:“我……操……”
这声粗口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极不合时宜,却又无比真实地反映了他此刻内心的滔天巨浪。
黄雅琪似乎很满意自己这句话造成的效果。她轻轻向后靠进沙发柔软的靠背里,交叠的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指尖重新开始在那冰凉的皮革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起来。
发出“哒……哒……哒……”的、如同计时器般规律的轻响。这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仿佛在丈量着罗小飞和岩罕消化这枚“精神核弹”所需的时间。
“怎么?” 她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声音里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刚才只是讨论了下班后去哪里吃饭般的随意。
但那双冰晶般的眸子深处,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罗小飞,“被吓到了?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独自承担所有责任,连脱军装都不怕吗?这会儿听到可能要当爹,就怂了?”
“我……不是……黄局……这……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罗小飞总算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中勉强挣脱出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语无伦次,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责任……是责任!那个……生……生儿子……这……这太……太突然了!而且……这根本……根本不可能!这不符合……”
“不符合什么?规定?纪律?” 黄雅琪打断了他,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讥诮。
“罗小飞,你是不是在丛林里被炮弹震傻了?你觉得,在我决定动用那种级别的力量,把桑氏庄园从地图上抹掉的时候,我还会在乎那些纸面上的规定和纪律吗?”
她的话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罗小飞。是啊,一个敢下令进行“饱和式火力覆盖”、将一个地区性毒枭堡垒彻底蒸发的人。
怎么会被区区男女之情、纪律条款所束缚?她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早已超出了常规的框架。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我的理由,也愿意承担相应的后果。”
黄雅琪的语气重新变得平淡,但那份平淡之下,是毋庸置疑的强势和自信,“保住你们,是因为你们值得。至于其他的……”
她的目光在罗小飞脸上流转,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审视:“……我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罗小飞被她这话噎得彻底没了声音。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跟上这个女人的思维节奏。
前一秒还在谈论着足以影响国际局势、决定他们职业生涯甚至命运的重大责任。
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说出“生儿子”这种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顺理成章的小事。
岩罕在一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尽管他自己的脑子也还有点乱。
“黄局……那……现在赵副部长那边……我们到底该怎么应对?部长他……火气真的很大。”
黄雅琪终于将目光从罗小飞身上移开,瞥了岩罕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才像句人话”。她端起旁边茶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水,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而从容。
“赵副部长那边,你们暂时不用管了。” 她放下水杯,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与决断。
“他发火是正常的,不发火才奇怪。外交部那边需要交代,国际舆论需要引导,这些本来就是他的工作范围。
他骂你们,是恨铁不成钢,也是做给外面看的姿态。真正核心的压力,不会落到你们头上。”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现在的任务,是休息,是恢复。张建国的伤势,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疗资源,确保他得到最完善的救治。
你们其他人,写一份‘标准流程’的行动报告,重点是清除桑坤的过程,以及遭遇敌方直升机追击的细节。至于后续的‘爆炸’……”
她抬起眼皮,目光再次扫过罗小飞和岩罕,眼神深邃。
“……就按照罗小飞刚才对赵副部长说的那样写,‘可能引发了敌方弹药库或能源设施殉爆’。其他的,一概不知,一概不晓。明白吗?”
“明白!” 罗小飞和岩罕几乎同时应声,这一次,回答得干净利落。
“好了。” 黄雅琪挥了挥手,仿佛驱散空气中那不存在的尘埃,“没什么其他事,就出去吧。岩罕,你去看看张建国的情况,安抚一下其他队员。罗小飞,你留一下。”
岩罕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对着黄雅琪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还有些发懵的罗小飞。
这才转身,迈着略显急促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罗小飞和黄雅琪两人。
那“哒……哒……哒……”的指尖敲击声,再次清晰地响起。
罗小飞感觉刚刚稍微平复下去的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他站在沙发前,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去看黄雅琪的眼睛,只能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
黄雅琪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战场上冷静果决、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大男孩般局促不安。
她的眼神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和,悄然掠过,如同万年冰原上,偶然折射出的一缕微光。
“害怕了?” 她忽然轻声问道,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戏谑或强势,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罗小飞沉默了片刻,最终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有点……主要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黄雅琪看着他,良久,才缓缓说道:“路该怎么走,取决于你的心,也取决于我的安排。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相信我。”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梭的车流,背影挺拔而孤绝。
“风暴已经来了,罗小飞。” 她的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但只要你站在我身边,我就保证,这风暴……掀不翻我们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