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动并非来自帐外沼泽，而是……源自营地内部！
而且，离我并不远。
我强忍伤势，悄悄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
经脉传来一阵刺痛，我咬着牙，将星辰之力压到最低，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循着那波动蔓延而去。
神识穿过帐篷的缝隙，掠过沉睡的族人，掠过安静的试验田，最终，锁定在了营地边缘，那片被划定为“污染隔离区”的地方。
隔离区用石块围了一圈，上面贴了阿茸画的简易符文，符文是用他的心辉画的，淡金色，能暂时压制污染物的气息。
里面堆积着一些被阴影侵蚀过、无法净化只能暂时封存的武器和物品：有断裂的石斧，斧刃上还沾着黑色的污渍；有破损的兽皮甲，上面的洞边缘是焦黑色的；还有少量试图净化却失败的土壤样本，那些土壤是灰黑色的，捏在手里会簌簌掉渣，连草都长不出来。
而就在那片区域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是阿茸！
他背对着我，穿着那件发白的兽皮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他面对着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污染物，周身没有散发出以往那种温暖的心辉，反而透着一股极淡的凉意。
一股极其稀薄、却凝练无比的灰黑色气流，正从那些污染物中被缓缓抽取出来，
那气流像有生命的小蛇，从石斧的裂缝里、从土壤的颗粒间钻出来，朝着阿茸的方向聚拢，如同受到吸引般，缭绕着他的指尖，然后……被他引导着，一丝丝地吸入体内！
他在主动吸收深渊的污染能量？！
我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了，几乎要失声喝止！
但硬生生忍住了，我怕我的声音会惊扰他，更怕打断他的动作后，会引发不可知的后果。
我屏住呼吸，将神识收敛到极致，像绷紧的弦，更加仔细地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阿茸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微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额间那枚冥痕微微闪烁着，不再是温暖的银灰色，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暗银色，像一块藏在皮肤下的黑曜石。
那些被吸入的灰黑色气流，并未在他体内引起明显的冲突或痛苦，以往族人哪怕沾到一点这种气流，都会浑身发抖、神魂刺痛，可阿茸的身体只是轻轻晃了一下，然后便恢复了稳定。
那些气流像是溪流汇入深潭般，被那冥痕悄然容纳、转化？
不，不完全是转化。
我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正在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原本纯净温暖的心辉底层，似乎多了一丝冰冷、沉重的质感，像是光明的背后，悄然拖上了一道深沉的暗影，不仔细感受根本察觉不到。
他的呼吸变得悠长，每一次吸气，都会有更多的灰黑色气流被吸入，而他额间的冥痕就亮一分，暗银色的光芒越来越浓，却始终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心辉包裹着，没有失控。
他是在……兵行险招！
我瞬间明白了。
他意识到单纯的心辉净化效率太低，且无法根除污染，那些污染物像是有根，净化了表面，深处的污秽还在，过不了多久又会渗出来。
他竟想凭借自身冥痕那奇特的“包容”特性，强行吸纳、分解这些污染能量，试图从内部理解、甚至掌控它们！
他想找到污染的“根”，想找到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每天像堵漏洞一样消耗心辉。
这太疯狂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深渊的污染岂是那么容易驾驭的？
那是能吞噬神魂、扭曲意志的存在，哪怕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沾上一点都要耗费巨大代价才能清除，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被其同化，成为新的混沌爪牙，到时候不仅救不了部落，连他自己都会毁掉！
我心脏狂跳，指尖的星辰之力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几乎要立刻现身去阻止他。
但看着他那虽然稚嫩却无比坚定的侧脸，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哪怕身体偶尔会因为气流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也从没有后退一步。
感受着他体内那虽然变得复杂却依旧以“守护”为核心、并未迷失的意志波动。
他的神识里全是部落的帐篷、族人的脸庞、试验田的作物，没有一丝被深渊侵蚀的混乱与恶意，我伸出的手，又缓缓放下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完全庇护在羽翼下的孩子了。
以前他会因为怕黑而躲在我身后，会因为净化失败而掉眼泪，可现在，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破局之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通往未知的黑暗。
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赌自己能掌控黑暗，赌自己能为部落找到一条生路。
我悄无声息地退回营帐，内心波涛汹涌，比面对混沌之卵时还要混乱。
帐篷外的风声还在响，我却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阿茸额间那暗银色的冥痕，和他指尖缭绕的灰黑色气流。、
阿茸的路，走偏了吗？还是……这才是他真正力量的形态？光明与黑暗并存，创造与毁灭同源？
他那源自深渊冥痕、又被星辰与心念改造的体质，是否本就注定要走一条与众不同的、游走于边缘的道路？
别的兔妖都是远离黑暗、追逐光明，可他却要一头扎进黑暗里，试图把黑暗变成自己的力量，变成守护光明的武器。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简单地将他护在身后。
他已然展翅，飞向了连我都感到陌生的空域，我能做的，只有在他身后默默守护，在他快要失衡时，递上一点支撑，哪怕我的力量很微弱。
接下来的几天，我暗中更加留意阿茸的状态。
他白日里依旧如常地治疗、净化，心辉温暖而稳定，只是那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感似乎更明显了些，给族人渡心辉时，偶尔会有一丝极淡的银灰色气流跟着心辉一起进入族人身体，那气流不仅没有伤害族人，反而让净化效果好了一倍，只是阿茸会立刻收回那丝银灰色，像是怕被人发现。
有次石战士又提出要外出，阿茸拦住他时，眼神冷了一瞬，额间的冥痕闪过一丝暗银色，石战士竟被他的气势压得后退了一步，连话都说不出来。
事后阿茸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像是对自己的变化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