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会议的召集令是以最高优先级代码发出的，这意味着无论身处何地、正在进行何种工作，收到指令的核心层成员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指定地点。一小时内，“序言科技”最核心的七个人——陈序、顾明、赵知远、沈雨萱、新任cFo（接替林晚晴大部分日常工作的财务副总裁）张凯，负责战略与投资的副总裁陆涛，以及首席安全官（cSo）魏国峰——齐聚于总部大楼地下三层的“磐石”会议室。
这里与楼上那些充满现代感和设计感的会议室截然不同。墙壁是厚实的特种合金内衬吸音材料，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几盏光线均匀柔和的嵌入式顶灯。门是银行金库级别的气密门，电子屏显示着复杂的加密状态。空气循环系统独立且经过过滤。这里是“序言科技”应对最极端危机情况下的神经中枢，建成以来，首次被启用。
当厚重的气密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凝滞。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陈序，他面前没有电脑，没有文件，只有一杯清水，脸色在冷白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慑人。
“人都到齐了。”陈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磐石’启用的原因，在各位面前的平板里，有最简要的说明。但有些话，我需要当面说。”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冰冷的合金桌面上，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
“三个小时前，我们确认，周天明，我们的老对手，正在调动超过一百五十亿欧元的资金，目标直指瑞士的NeuVision公司。”他开门见山，没有一丝冗余，“在座各位都清楚NeuVision的技术对我们‘虚实融合生态’意味着什么——眼睛，大脑，是不可或缺的基石。如果被周天明全资收购并控制，我们规划的下一代产品线，将在核心感知层面被彻底卡住脖子。这不仅仅是某个项目受挫，这意味着……我们面向未来的整条技术路径，可能被拦腰斩断。”
新任cFo张凯，一位四十出头、作风严谨的前投行精英，额角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声音有些干涩：“陈总，一百五十亿欧元……即便我们动用所有储备，加上紧急信贷额度，短期内的现金流也远远无法匹配这个量级。如果参与竞购，我们的财务结构会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甚至……”
“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债务危机，对吧？”陈序替他说完，语气平静得可怕，“张凯，你的担忧是对的。如果这是一场单纯的钱袋子的比拼，我们现在就可以认输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负责战略的陆涛：“陆涛，如果你是周天明，在已经占据绝对资金先发优势的情况下，你会希望看到我们怎么做？”
陆涛扶了扶金丝眼镜，迅速进入状态，分析道：“他会希望我们慌乱，希望我们不顾一切地跟进竞购，把宝贵的现金和信用消耗在这场他精心布置的消耗战中。然后，在我们资金链最紧绷、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他很可能在另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维度——比如供应链、政策审批、或者资本市场恶意做空——发动真正的致命一击。NeuVision，可能既是目标，也是诱饵。”
“没错。”陈序赞许地点点头，但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所以，惊慌失措，跟着他的节奏走，是死路一条。但坐视不理，任由他拿下NeuVision，同样是慢性死亡。”
他重新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因此，我决定，‘序言科技’从此刻起，正式进入‘战时状态’。”
“战时状态”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首席安全官魏国峰，一位面容刚毅、眼神如鹰的前军方情报人员，脊背瞬间挺直，如同听到了战斗号令。
“下面，是‘战时状态’下的部署，每个人，听清楚自己的任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有执行。”陈序的语气斩钉截铁。
“顾明，”他首先看向自己的左膀右臂，“你作为战时总协调，坐镇中枢。第一，立刻启动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特别合伙人计划’的紧急授权流程，我需要那个平台在法律和授权上尽快就位，作为最终的决策备份和稳定器。第二，协调张凯和陆涛，负责明面上的‘竞购’姿态。我要你们在四十八小时内，组建一个看起来阵容豪华、资金充沛的竞购团队，高调宣布我们参与对NeuVision的竞购，报价……可以比周天明的公开报价‘适当’高出一些，但不用暴露我们的底牌。目的是制造烟雾，拖慢他的节奏，抬高他的成本，同时……向外界，尤其是向NeuVision内部，展示我们的决心和实力。”
顾明没有任何犹豫，沉声道：“明白。烟雾弹和压力测试，同时进行。”
“张凯，”陈序看向cFo，“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我要你扮演那个‘被现金流压得喘不过气’的cFo。在公开场合，可以适当表现出对巨额资金压力的‘焦虑’，甚至可以‘不小心’让一些对我们财务状况‘不利’但又不触及核心机密的分析流传出去。迷惑周天明，让他相信我们正在被他拖入财务泥潭。但实际上，你要与宋明远、李振等所有可靠盟友保持最紧密的私下沟通，确保我们的真实资金应急通道绝对畅通。演戏，但要演得逼真，更要保证后台不出任何差错。”
张凯脸色发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是，陈总。我会把握好分寸。”
“陆涛，”陈序继续，“你负责暗线。利用你所有的海外人脉和我们的‘特殊咨询基金’，执行‘木马计划’。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内，摸清NeuVision创始人汉斯·伯格出售的真实原因，接触并动摇其核心团队。我要知道，除了钱，周天明还许诺了什么？或者，施加了什么压力？找到他们的弱点，找到让他们对周天明产生疑虑甚至恐惧的切入点。这是瓦解收购的关键，也是我们可能以远低于周天明的代价，获取技术授权甚至建立战略联盟的唯一机会。记住，隐秘是第一原则。”
陆涛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明白。正面佯攻，侧面渗透，直取要害。”
“赵工，沈博士，”陈序的目光转向两位技术核心，“你们的战场，在实验室，在代码里。第一，立刻对NeuVision的所有已公开专利和论文，进行最彻底的技术评估和规避设计研究。假设最坏情况发生，我们拿不到NeuVision的任何技术授权，我们需要多久，投入多少资源，能够研发出替代方案？或者，有没有可能，通过收购其他小型团队、整合开源技术，绕开他们的专利墙？我要看到尽可能详尽的技术预案。”
赵知远眉头紧锁，但眼神专注，立刻开始心算：“核心算法绕不开……但模块化设计，结合我们已有的边缘计算优势，或许能在应用层……我需要立刻召集算法团队开会。”
沈雨萱则更加冷静：“我可以带领团队，重点分析他们基础专利的法律稳定性，寻找可能存在的无效化突破口。同时，启动我们之前储备的几个前瞻性感知研究项目，作为技术备份。”
“很好。”陈序最后看向魏国峰，“魏总，你的战场，在阴影里。公司所有核心人员、核心研发数据、关键供应链节点，安全等级提到最高。启用备用通讯方案和应急办公地点。同时，我要你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配合顾明总协调，对‘金盛广场’地下空间的调查，加速，再加速！我要知道那里面的每一个螺丝钉！这可能是我们手中，唯一能直接威胁到周天明根基的武器。”
魏国峰声如洪钟，没有任何废话：“是！安全防线全面升级。地下调查，我会亲自督导，动用最高权限渠道。”
部署完毕，会议室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和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陈序再次站起身，目光扫过这一张张或凝重、或决绝、或兴奋的脸庞。
“诸位，”他的声音放缓，却带着千钧之力，“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周天明针对的，也不仅仅是‘序言科技’这家公司。这是私人恩怨，是家族仇恨，是跨越了两代人的生死局。他想要的不只是打败我们，他想要的是彻底摧毁我们，就像他当年摧毁我父亲一样。”
他停顿，让这句话的重量充分沉淀。
“所以，这一战，没有退路。要么，我们撕开他的伪装，挖出他的根基，将他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连本带利地还回去。要么，‘序言’烟消云散，我们所有人，包括我们的家人，都可能面临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人的灵魂上：“我知道，这要求很高，风险极大。如果有人现在想退出，我可以理解，也会妥善安排，绝不追究。”
没有人动，没有人移开目光。顾明第一个开口，声音平稳而坚定：“陈总，从你把我从那个不死不活的国企挖出来那天起，我就知道跟着你要面对什么。这一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道理在最后关头当逃兵。”
赵知远有些笨拙，但同样坚决：“我的实验室在这里，我的研究在这里。周天明那种人，不懂技术，只会毁了它们。我不能让他得逞。”
沈雨萱言简意赅：“我的研究需要‘序言’提供的平台和资源。守护平台，就是守护我的科研理想。”
张凯、陆涛、魏国峰也相继表态，无人退缩。
陈序看着他们，胸腔中涌动着一种滚烫的情绪。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一起，打好这最后一仗，也是决定生死的一仗。”他举起那杯一直没动过的清水，“以水代酒。为了‘序言’，也为了……我们每个人的未来。必胜！”
“必胜！”七只杯子，七道坚定的声音，在这与世隔绝的“磐石”之内，碰撞出决绝的回响。
终极对决的序幕，已然拉开。战时状态下的“序言科技”，如同一架被唤醒的精密战争机器，开始沿着陈序规划的明暗多条战线，全速运转起来。而远方的周天明，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一场席卷资本、技术、乃至过往一切隐秘的超级风暴，正在以NeuVision为风眼，急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