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科技”顶层的私人会议室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战略会议的氛围。没有投影仪闪烁的光柱，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只有陈序、顾明、赵知远和沈雨萱四人，围坐在一张铺设着深色丝绒桌布的小圆桌旁，手边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勾勒出他们一手参与打造的科技帝国的轮廓。
陈序没有寒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三张熟悉的面孔——顾明的沉稳干练，赵知远的专注执拗，沈雨萱的清冷睿智。他们是在“序言”从幼苗长成参天大树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根系与枝干。
“今天找大家来，不谈具体的业务，也不讨论周天明。”陈序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我想聊聊……我们几个，以及‘序言’的未来。”
顾明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赵知远似乎还沉浸在某个技术难题里，眼神有些发散，直到沈雨萱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才“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沈雨萱则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公司走到今天，靠的是我们几个人，加上晚晴，没日没夜地拼杀，加上全体员工的努力。”陈序的语气带着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上市，算是一个里程碑。但我们都知道，这绝不是终点，甚至……可能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明身上：“老顾，你今年四十八了吧？我记得你提过，嫂子一直希望你能多陪陪她，早点退休，带她环游世界？”
顾明没想到陈序会突然提起这个，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放下茶杯，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无奈：“她是那么说，可我这一摊子事……哪是说放就能放的。再说了，现在这局面，我要是撂挑子，那不成逃兵了？”他话虽如此，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向往，却没有逃过陈序的眼睛。
“不是逃兵。”陈序摇头，语气肯定，“是功成身退，或者说……是换一种方式，继续为‘序言’这艘大船保驾护航。”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三人，“我今天想说的，就是关于我们几个‘老人’的归宿问题。”
“归宿？”赵知远皱起眉，对这个词似乎有些敏感，“陈总，你是觉得……我们跟不上公司发展了？”他的语气带着技术人才特有的直接和一丝不易受伤的骄傲。
“恰恰相反。”陈序看向他，眼神诚恳，“赵工，正是因为你们太重要，是‘序言’的灵魂，我才必须为你们的未来，也为公司的稳定，做一个长远的安排。我不希望看到有一天，你们因为精力不济，或者因为家庭原因，或者……因为外面更高的价码，而被迫离开，或者……带着遗憾离开。”
沈雨萱轻轻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开口：“陈总，请直说吧。您有什么具体的构想？”她习惯于高效的沟通。
“好。”陈序点头，不再绕弯子，“我准备启动一个‘特别合伙人计划’。”他顿了顿，观察着三人的反应，见他们都露出倾听的神色，才继续道，“这个计划，独立于现有的股权激励之外。我会从我个人的持股中，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成立一个特殊的持股平台。你们三位，将是这个平台的第一批，也可能是唯一一批合伙人。”
顾明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急促了一下。赵知远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的含义。沈雨萱则微微挑眉，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这个持股平台，不参与日常经营决策，”陈序详细解释，“但它将拥有公司战略方向的一票否决权，以及在重大危机时刻，启动特殊程序的权力。它的核心目的有两个：第一，确保‘序言’的核心技术和战略方向，不会因为任何个人的离开，或者资本的压力而偏离初衷；第二，作为你们三位，以及未来可能加入的、真正意义上的核心灵魂人物，一份超越常规经济回报的、长期的保障和尊重。”
他看向顾明：“老顾，你擅长管理和风险控制。在这个架构里，我希望你作为平台的常任理事，负责监督公司的整体运营健康度，尤其是在……在我可能无暇分身的时候，确保这艘船不会偏离航道。你可以逐步从具体的日常事务中抽身，培养接班人，把更多时间留给家庭。但公司的根基，需要你来坐镇。”
顾明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久久没有言语。陈序的话，无疑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纠结——对事业的责任感与对家庭的愧疚。这份安排，既给了他退一步的空间，又赋予了他更宏观、更重要的使命。
“我……”顾明抬起头，眼中有些许血丝，声音有些沙哑，“陈总，我……需要考虑一下，也需要和家里商量。”
“当然。”陈序理解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赵知远，“赵工，对你，这个平台意味着绝对的研发自由。你可以不受短期KpI和盈利压力的束缚，专注于你认为最重要的、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后才能看到成果的基础研究和前沿探索。平台会为你和你认可的团队，提供持续稳定的、最高规格的资源支持。‘序言’的技术灵魂，需要你来引领，我不希望它被市场的短期浮躁所污染。”
赵知远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被点燃的火焰。对于他这样的纯粹技术者来说，不受干扰的研发环境和充足的资源，是比金钱更具诱惑力的承诺。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力点头：“如果能这样，那最好不过！陈总，我……我没问题！”他脸上甚至露出了孩子般的兴奋笑容。
陈序也笑了，最后看向沈雨萱：“沈博士，你是我们链接学术界与产业界的关键。平台会支持你继续在顶尖学术期刊发表论文，参与国际顶会，保持你在学术圈的活跃度和影响力。同时，你也可以依托平台的资源，组建更庞大的、跨学科的基础研究实验室，探索那些商业化前景不明，但可能颠覆未来的领域。你的归宿，是在‘序言’与人类知识边界的交叉地带，开疆拓土。”
沈雨萱冷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锐利：“陈总，这个架构很吸引人。但我需要明确，平台的‘一票否决权’和‘特殊程序’的具体边界和启动条件？以及，我们三人的权责如何分配，如何避免内部掣肘？”
她的问题一如既往地切中要害，充满了理性与审慎。
陈序赞赏地点点头：“具体的章程和细则，我会让顶尖的律师和治理专家团队来起草，确保权责清晰，制衡有效。原则是，涉及公司生存根基的技术路线选择、涉及控制权变更的重大事项，必须平台一致通过。日常经营，平台不干预。至于你们三位的分工，老顾负责全局监督与风险，赵工主导技术方向与资源评审，沈博士你，负责前沿趋势判断与学术伦理把关。重大决策，需要你们协商一致。”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个平台，更像是一个‘守护者’的角色，而不是另一个管理层。”
沈雨萱思索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却是真心的笑容：“如果是这样，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远见和魄力的安排。我接受。”
顾明此时也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陈序，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与坚定：“陈总，谢谢你为我们，为公司考虑得这么长远。这份信任和托付，我顾明……接了。”
看着眼前这三位即将以另一种更紧密、更长久的方式与“序言”绑定在一起的伙伴，陈序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那么，为了‘序言’的未来，也为了我们各自的……归宿。”
四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里，有对过往峥嵘岁月的感慨，有对未来的郑重承诺，更有一份超越普通商业利益的、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
“不过，”顾明放下茶杯，语气重新变得务实，他看着陈序，眼神深邃，“陈总，你为我们安排好了退路和归宿，那你自己呢？面对周天明，你准备……如何安排你自己的‘归宿’？”
陈序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望向窗外那片由他参与创造、却也隐藏着无尽危机的璀璨灯火，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我？”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我的归宿，就是彻底扫清‘序言’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在那之前，我无处可退，也不需要退路。”
会议室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因他这句话，再次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都明白，为核心团队安排好归宿，恰是因为陈序自己，已经做好了直面最惨烈风暴的准备。他的归宿，与“序言”和周天明的最终结局，早已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不容退缩，直至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