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调整好最后一个青瓷碗的位置，碗沿与床脚的距离分毫不差，像是用尺子量过三遍。他刚在床沿坐下，指尖还沾着睡莲种子的潮气，就听见碗中“啵”的轻响——七粒黑褐色的种子同时裂开，嫩白的芽尖顶着水珠冒出来，转瞬间抽条、展叶，淡紫色的花瓣层层绽开，碗里的清水映得花色愈发温润。
“这……这也太快了！”白玲捂了捂嘴，眼里的惊讶差点溢出来。她刚才还在心里嘀咕林默是不是故弄玄虚，此刻看着碗中亭亭玉立的睡莲，二十九年的认知像被重锤敲碎，连带着从警八年的冷静都晃了晃。
林默没抬头，指尖在碗沿轻轻一点，七朵睡莲的花瓣同时转向床榻，像是在无声指引。“白姐，到床上躺下吧。”
白玲这回没半分犹豫，脱了鞋趴在床上，脊背绷得像块直板。她个头一米六八，身形苗条，趴在那里时，长发垂在床沿，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放松点，肌肉别绷那么紧。”林默的手掌搭上她的腰，指尖刚触到布料就感觉到下面的肌肉在发僵，“你尾闾的旧伤牵着腰脊，越紧张越难通开。”
白玲“嗯”了一声，试着松肩，可男人的手按在腰上，她还是忍不住绷紧——不是防备，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拘谨。
林默先轻轻捏着她的腰侧，力道像揉面团似的，把僵硬的肌肉一点点捏软。等感觉到手下的肌肉松了些，他突然加重力道，指节顶向腰眼处的硬结。
“呀！”白玲的脖子猛地扬起，像被惊到的天鹅，细白的脖颈绷出好看的线条。她咬着唇想忍，可那股酸胀感直窜后脑勺，还是没忍住叫出声。
“这里堵得最厉害。”林默没停手，指尖碾过那个硬疙瘩，“你常年穿高跟鞋追犯人，尾闾受力不均，旧伤早跟腰脊拧成了一团。”
白玲疼得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我……我撑得住。”话虽这么说，眼角还是沁出了点湿意——倒不是疼哭了，是觉得丢人，在下属面前失态不说，还是以这样狼狈的姿势。
林默假装没看见她泛红的眼角，手上的力道缓了缓：“当年抓那个偷车惯犯，你为了扑住他，尾骨磕在台阶上都没吭声，这点疼算什么？”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白玲的逞强。她闷哼一声，声音里带了点鼻音：“那时候年轻，觉得流血流汗都不算事……”
话音未落，林默突然按住她尾闾的穴位，力道又快又准。白玲“啊”地叫出声，这次的声音里没了硬撑的倔强，倒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就在这时，门锁突然“咔哒”响了。
林默抬头，正撞见个高个男人站在卧室门口。那男人得有一米八五，皮肤白得像奶油，五官俊得晃眼，可眼神阴沉沉的，盯着床上的白玲，又扫向林默，像在看两只闯入领地的野狗。
“叫得这么骚。”男人的声音又冷又腻，像冰水里泡过的糖。
白玲猛地回头，刚才还忍着疼的脸瞬间涨红，不是羞的，是怒的：“顾衍之！你凭什么进我家？我们早就离婚了！”
顾衍之扯了扯领带，慢条斯理地环视卧室：“我来拿我的东西。”他的目光掠过床边的青瓷碗，又落在白玲趴着的姿势上，嘴角勾起冷笑，“怎么？找了个野男人给你按腰？白玲，你眼光还是这么差。”
“总比找个婚内出轨的强。”白玲撑起身子要下床，被林默按住肩膀按回去，“躺着别动。”
顾衍之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径直走向衣帽间，路过床尾时，故意撞了林默一下。林默没动，他却踉跄了半步，眼里的阴鸷更浓了。
“我劝你赶紧走，别在这碍眼。”白玲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气得，“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顾衍之从衣帽间拎出个行李箱，走到门口时回头瞥了眼，语气像淬了毒：“找男人也找个像样的，这种来路不明的……”
“滚！”白玲抓起枕头砸过去，没砸中，枕头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薰衣草干花，“我的事不用你管！”
顾衍之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后，卧室里静得能听见睡莲开花的轻响。白玲趴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是哭，是气得发抖。
“接着来吧。”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说，“别管他。”
林默重新按住她的穴位，这次的力道放得极轻：“他是你前夫？”
“嗯，以前是市局的模范情侣，后来才知道，他跟他秘书早就勾搭上了。”白玲的声音淡下来，像结了层薄冰，“离婚那天，他也是这么阴沉沉地盯着我，好像我欠了他八百万。”
林默没接话，指尖的力道透过布料渗进去，像温水漫过冻僵的土地。他感觉到白玲的肌肉渐渐放松，连呼吸都匀了些。
“对了，刚才那阵仗，你怎么不惊讶？”白玲突然问。
“见得多了。”林默笑了笑，“以前在工地上，俩工友为了块砖头都能抄起铁锹，比这热闹。”他突然话锋一转，“放松，我要念口诀了，一会儿就睡过去，醒来就舒坦了。”
白玲“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她本想撑着看看所谓的“口诀”是什么样，可林默的指尖传来一股清凉气，顺着尾闾往上爬，像山涧的泉水淌过脊椎，舒服得让人眼皮发沉。
“天地气清，睡莲引灵，尘劳放下，一觉天明……”林默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水面，“睡吧。”
白玲的呼吸渐渐沉了，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林默小心地把她翻过来平躺，免得压着胸口。她胸前起伏均匀，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倒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白警官，像个累坏了的小姑娘。
他扯过薄被搭在她肚子上，又看了眼青瓷碗里的睡莲——花瓣上的水珠正顺着碗沿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谁悄悄哭过。
出了卧室，林默没走。他坐在客厅的竹椅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白玲家的窗台摆着几盆多肉，叶片胖乎乎的，和她平时端着的冷脸一点都不像。
“难怪她总说自己后背发紧。”林默摩挲着指尖残留的凉意，“尾闾堵了这么多年，能不僵吗？”
远处传来夜市收摊的动静，哗啦啦的，像潮水退去。他想起白玲刚才叫疼时泛红的眼角，想起顾衍之阴鸷的眼神，想起睡莲开花时的快得诡异的速度——这屋里的人，好像都带着层硬壳，壳底下藏着的，全是没说出口的疼。
凌晨三点，林默起身看了眼卧室。白玲还在睡，眉头舒展着，不像平时总拧着。青瓷碗里的睡莲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映着月光，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谁撒了把星星。
他带上门离开时，晨光正爬上对面的屋顶。空气里飘着早点摊的香味，林默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味道比警署的消毒水好闻多了——至少，这是活生生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