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捏着手机，指腹在冰凉的屏幕上蹭了蹭。红裙女子的声音还在耳边荡，又媚又烈，像杯加了冰的伏特加，一口下去，烧得喉咙发紧。
“东山顶？”他对着话筒皱眉，“我今晚值晚班，走不开。”
“叫个人替呗。”女人轻笑，尾音勾着钩子，“就当……陪我看场日出？”
林默喉结动了动。昨晚望月山顶的红裙翻飞、酒后吐真言的画面突然撞进来，混着她此刻的声音，像团火在心里燎。他瞥了眼值班室里打盹的老张，压低声音：“二十分钟。”
“我等你。”
挂了电话，林默从抽屉里摸出包烟，抽了根塞给老张：“张哥，帮盯半小时，我出去办点事。”老张迷迷糊糊应着，他已经抓了件外套冲出去。
夜风裹着凉意扑在脸上，林默打车直奔东山顶。车刚停稳，就看见观日亭下立着个红影。她换了身酒红色吊带裙，外面罩着件黑色皮夹克，月光在她锁骨上淌，像撒了把碎钻。
“你倒真敢来。”女人转过身，指尖夹着支细长的烟，火光明明灭灭映着她的眼，“就不怕我是骗子？”
林默走到她身边，山风掀起他的衣角：“骗我什么？我一穷二白。”
“骗你的人啊。”女人吐了个烟圈，笑眼弯弯，“昨晚山顶跳得疯，今天应聘倒挺老实。”她突然凑近，烟味混着香水味钻进林默鼻子，“说真的，为什么来应聘？”
“想赚点外快。”林默往后撤了半步，“租的房子快到期了，房东要涨租。”
女人挑了挑眉，掐灭烟扔到脚下碾了碾：“巧了，我那公司确实缺人。不过……”她指尖划过林默的胳膊，像条小蛇，“我有个条件。”
林默心里警铃响了。他按住她的手腕，温度烫得惊人：“先说清楚。”
“急什么。”女人抽回手，从皮夹克口袋里摸出张照片，拍在林默手心。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女人，眉眼温婉，正对着镜头笑，背景是家酒庄的橡木桶。“怡红酒庄的老板娘，苏晚晴。”
林默捏着照片，指尖发沉：“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拿样东西。”女人仰头看他，睫毛在月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她酒庄地下室的酒窖里，有瓶民国的红酒，瓶身上刻着朵玉兰花。你帮我弄出来，我给你五万。”
林默猛地攥紧照片，纸角硌进肉里：“偷东西？”
“算不上偷。”女人嗤笑，“那酒本来就是我外婆的，当年被她爷爷骗走的。我不过是拿回来而已。”她凑近，声音压得像耳语，“或者……你帮我拍几张她和男人亲热的照片，越清楚越好。她老公出了名的小心眼，只要照片到手，我保证她身败名裂，到时候那酒，我直接跟她要都行。”
林默的呼吸沉了沉。他想起陈曼递给他的金色名片，想起江月那张黑色卡片，突然觉得这城市的夜色里，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钩子。
“我不干。”他把照片拍回女人怀里，“钱我可以自己赚，不用你教我走歪路。”
“傻小子。”女人捡起照片，指尖弹了弹，“五万块，够你在云城交半年房租了。你当保安，得站多少个通宵才有这数？”她突然抓住林默的衣领，把他拽得弯下腰，红唇几乎贴在他耳边，“还是说……你看上那苏晚晴了？就因为她比我好看？”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林默却觉得像被冰锥刺了下。他猛地推开她，力道没控制住，女人踉跄着后退几步，皮夹克滑到胳膊上，露出吊带裙里雪白的肩膀。
“你这人真没劲。”她揉着胳膊，眼底闪过点委屈，“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呢。”
林默没说话，转身就走。夜风灌进喉咙，像吞了口冰碴。
“站住！”女人在身后喊，“我知道你认识江月！你以为她让你去金悦会所是好事？她是想让你当枪使，对付苏晚晴的老公！”
林默的脚钉在原地。
女人追上来，声音又急又快：“苏晚晴的老公是城建局的李科长，江月想拿城东那块地，李科长卡着不给批。她找你，就是想利用你那点‘本事’，给李科长下套！”
林默猛地回头，月光照亮他眼里的惊涛骇浪：“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怎么知道？”女人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因为我是风尚传媒的副总啊，陈曼是我表姐。你以为昨晚在望月山，她真的是跟你闲聊？她早就知道你有那本事，想拉你进她的圈子呢。”
林默只觉得头嗡嗡响。陈曼、江月、苏晚晴……这些名字像串起来的珠子，突然被人扯断，滚得满地都是，每颗都闪着寒光。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能清清白白赚钱吗？”女人捡起地上的皮夹克，往身上一披，“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通了，就去风尚传媒找我，找林薇薇。”她抛给林默一把钥匙，“这是我公寓的钥匙，想好了随时来找我。”
钥匙落在林默手心，沉甸甸的，像块烙铁。
他回到酒店时，老张已经醒了，正对着监控屏幕打哈欠：“小林，刚才江月的人来过电话，说明晚金悦会所的局，让你务必到。”
林默捏着那把钥匙，金属的凉意钻进骨头缝。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这城市像个巨大的棋盘，而他，就是枚被人随意挪动的棋子。
“知道了。”他哑着嗓子应了句，转身往值班室走。路过垃圾桶时，他停顿了下，把那把钥匙扔了进去。
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天一早，林默交了班，没回宿舍，直接往怡红酒庄走。他想亲眼看看那个苏晚晴，看看那个女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酒庄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青石板路两旁爬满了爬山虎，门口挂着块木牌，“怡红”两个字刻得温润。林默推开门，风铃叮铃作响，迎面就是股葡萄的甜香。
吧台后站着个女人，穿件月白色的旗袍，正是照片上的苏晚晴。她比照片上更温婉，正低头给个玻璃杯倒酒，手腕上的玉镯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响。
“请问，要点什么？”她抬起头，笑眼弯弯，像盛着晨光。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想起昨晚那个红裙女人的话，只觉得喉咙发堵。
“我……”他张了张嘴，突然看到苏晚晴身后的酒架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她和个戴眼镜的男人依偎着，背景是教堂的尖顶。那男人眉眼温和，竟有几分眼熟。
林默猛地想起——那是上次在星河湾门口，他代驾时碰到的那个男人，当时他正扶着个醉醺醺的女人上车，车牌号是城建局的公务车。
原来，他就是李科长。
苏晚晴见他盯着照片发呆，笑了笑：“那是我先生，前几天刚去外地出差了。”
林默的呼吸沉了沉。他走到吧台前，指尖敲了敲桌面：“来杯最便宜的红酒。”
苏晚晴转身去酒架拿酒，旗袍的开衩随着动作露出小段白皙的小腿，玉镯又响了响。林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林薇薇那句话——“你帮我拍几张她和男人亲热的照片”。
如果……如果他真的拍了，苏晚晴现在这温和的笑，会不会碎掉？
“久等了。”苏晚晴把酒杯推过来，酒液在杯里晃出红宝石似的光，“这款是我们自己酿的，果味重，适合新手喝。”
林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甜味里带着点涩，像这城市的夜色，藏着说不清的复杂。
“你们这儿……招兼职吗？”他突然问。
苏晚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倒是缺个帮忙打理酒窖的，不过要搬酒桶，挺累的。你……”
“我有力气。”林默放下酒杯，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而且我晚上在酒店上班，白天有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或许是想查清那瓶民国红酒的真相，或许是想离这潭浑水远点，又或许……只是不想让眼前这杯酒的甜味，被什么东西弄脏。
苏晚晴看着他，眼神清澈：“你叫什么名字？”
“林默。”
“好。”她从抽屉里拿出张登记表，“明天早上九点过来吧，我带你熟悉下环境。”
林默填完表起身时，门外突然传来刹车声。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门口，车窗降下，露出江月那张精致的脸。她看到林默，挑了挑眉：“真巧啊，你也在这儿。”
林默的手攥紧了登记表，指腹几乎要戳破纸页。他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苏晚晴走过去，笑着和江月打招呼：“江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江月的目光扫过林默，像带着钩子：“来买点酒，晚上有个应酬。”她突然看向林默，“对了，小林，明晚金悦会所的局，你可千万别迟到。我给你介绍个大人物认识，对你以后有好处。”
林默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阳光穿过爬山虎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块被打碎的镜子。他突然明白，这城市的光怪陆离，才刚刚开始。
离开酒庄时，林默兜里揣着那张登记表，纸边被汗水浸得发皱。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玄羽坠，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点。
路过风尚传媒大楼时，他抬头看了眼，十五楼的落地窗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薇薇说的那五万块，像个幽灵，在风里打着转。
林默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公交站走。他不知道明天去酒庄上班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明晚的金悦会所藏着什么陷阱，但他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公交来了，他随着人群挤上去。车窗外，云城的街景缓缓后退，像一场停不下来的电影。林默靠在扶手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苏晚晴温和的笑，江月带钩的眼，还有林薇薇那句——“你以为自己能清清白白赚钱吗？”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却让他觉得清醒。
或许，这世界本就没有绝对干净的路。但至少，他想选一条自己能走得踏实的。哪怕慢一点，哪怕累一点。
公交在站台停下，林默随着人流下车，抬头就看见星辰酒店的牌子。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接班了，他得回去睡会儿，养足精神。
推开宿舍门，老张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他进来，随口道：“小林，刚才有个姓苏的女人打电话来，说让你明天直接去酒庄，她给你留了套工作服。”
林默心里暖了下，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张哥。”
老张走后，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林默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摸出手机，翻到陈曼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半天没按下去。
他想问她，林薇薇说的是不是真的。想问她，明晚的局到底是什么目的。可他又怕，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怕自己最后一点坚持，也被这城市的夜色吞掉。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林默疲惫的脸。窗外的天渐渐黑了，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林默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不管怎么样，明天先去酒庄看看再说。至于金悦会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现在有了天巫传承，总不至于任人拿捏。
他闭上眼睛，开始按照口诀调息。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像条安静的河。或许是功法的缘故，这次调息格外顺畅，没一会儿，倦意就涌了上来。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东山顶，林薇薇穿着红裙站在风里，笑盈盈地问他：“想好了吗？”他刚要开口，却突然看到苏晚晴举着那瓶民国红酒走过来，旗袍上的玉兰花在月光下闪着光……
林默猛地睁开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心脏还在砰砰跳。
该起床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