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先生回身，目光落在兰策身上，打破了密室内窒息的沉默，“是皇帝派你来的？”
兰策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视线又快速扫视了一圈这间阴森诡异的密室，最终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反问道，“六皇叔呢？他人在何处？”
“你找他？”古先生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走到一旁的丹炉边，拿起一把蒲扇，慢条斯理地对着炉底扇了扇风，炉火被风一催，蹿起更高的火苗，映得他侧脸明暗不定，“是想问问他，从蓬莱岛，究竟带走了什么，是吗？”
兰策与他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眼神警惕：“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不过是特意多打听了几句罢了。”古先生语气平淡，“皇帝疑心东西被王爷带回了谯城，自己不便亲自出面，却派了你来取。”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寒意，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温文模样，仿佛刚才的冷意只是错觉。“正好，这炉养元丹快要成了，要不帮我个忙，送给皇帝。”
兰策蹙眉，不解其意，“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古先生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那你猜，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他知不知道，这谯城，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兰策猛地瞪大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瞬间，许多之前想不通的关节豁然贯通，六王爷景远在封地内如此肆无忌惮，以活人鲜血、甚至婴孩炼丹，闹得天怒人怨，为何朝廷只是不痛不痒地申斥几句，或是罚俸、禁足这般不伤筋动骨的惩罚？原来，皇上他，根本就是知道的！他默许，甚至可能，也需要这炼出来的药！
这个认知让兰策遍体生寒，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他知道是一回事，可这话绝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干涩，“这药，就是，”
闻言，古先生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笑容，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讥讽，“药效嘛，应该不错。正好可以让咱们的皇帝陛下，亲自试一试。”
“……”兰策沉默着，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古先生语气恢复了平淡，“放心。进献时，自会写明此丹乃六王爷景远所炼，不会连累你。”他放下蒲扇，走到密室一侧的墙壁边，伸手握住一个造型古朴的烛台，用力一拧。
伴随着沉闷的机括声，墙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了后面另一间更加幽暗、气息也更加阴森压抑的密室。古先生回头，看向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兰策，“跟我来。”
兰策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仿佛那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巨口。他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内心挣扎片刻，想到皇命在身，想到王府的安危，想到那蓬莱至宝可能在里面，最终，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密室更深处，光线愈发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药味与腐朽气息的怪味。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缸，缸体黝黑，看不出材质。
古先生缓步走到大缸前，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甲在缸壁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叩”的脆响。
下一刻，让兰策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一颗人头，缓缓地从那盛满不知名暗沉液体的缸中冒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和脸颊上，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白，双眼处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窟窿，嘴巴微张，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赫然是六王爷景远！
！！！！
兰策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缩，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踉跄着倒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大口喘息着，缓了又缓，视线死死盯住那颗在药液中浮沉的人头，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变调，“他，他这又是，学了什么邪门的法子，在修炼？”
古先生见他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往回走了，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大缸那边带，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别怕。他现在，伤害不了你。”
兰策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着，三两步来到了大缸前。距离拉近，他终于看清，这哪里是什么修炼！缸中的六王爷，四肢齐根而断，分明是被做成了人彘！不仅如此，双眼被挖，舌头似乎也被割去，只能在药液中痛苦地微微摇晃着脑袋，发出无声的哀嚎。
“啊！”兰策猛地甩开古先生的手，向后急退数步，直到脊背再次抵住墙壁，退无可退。他满目惊恐地看向神色如常的古先生，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你，是你！是你把他弄成这样的？！为什么？！你，你不是他的幕僚吗？你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吗？！”
大缸里，六王爷那颗残破的头颅似乎听懂了兰策的话，侧着耳朵朝向声音来源，空洞的眼窝对着古先生的方向，等待着那个答案。
古先生转过身，看向兰策。少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单薄的身子甚至在微微发抖。
在兰策惊诧的注视下，古先生竟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他看着兰策惊魂未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因为，他伤了你的脚，敢取你的血炼药。后来给兰煜雪下毒时，却又失手毒了你，让你险些丧命。”
他的声音起初很平静，说到后面，渐渐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意，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声，“你当时才十二三岁！那么小，却因为他，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罪！全都是因为他！”
“！！！”缸中的六王爷似乎被这话刺激到，那颗披头散发的脑袋开始疯狂地撞击着坚硬的缸壁，发出“砰砰”的闷响，在寂静的密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