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是去逞英雄。”
“我是去当眼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的撤离路线，红方迟早会找到规律。”
“他们现在找不到，不代表一直找不到。”
“杨帆那家伙，不是个蠢货，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我们是利用了地形优势在跟他兜圈子。”
“一旦他想明白了，肯定会分兵，从几个关键的节点进行拦截。”
“我需要留在后面。”
“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往东，我就让你们往西。”
“他们想包抄，我就提前给你们预警。”
“有我这双眼睛在，你们撤退的速度能提升至少百分之三十，被伏击的概率，能降低到百分之五以下。”
“这笔账，划算。”
他的话，清晰、冷静，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逻辑。
奔雷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谭建林说的是对的。
这确实是眼下最稳妥，也是最高效的方案。
可理智归理智，情感上他根本接受不了。
“太他妈危险了！”
“你一个人留在后面，跟活靶子有什么区别？”
“万一被他们咬住了，你连个给你架枪掩护的人都没有！”
“不行！我不同意！”
谭建林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
“我比谁都惜命。”
“论藏猫猫，杨帆他们那帮人，捆一块儿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带好队伍，安全把兄弟们都送回去，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这是命令。”
最后四个字，谭建林说得很轻，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奔雷死死地盯着他，胸口起伏着，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端，红方的临时指挥点。
气氛压抑得可怕。
几个队员垂头丧气地坐在弹药箱上，谁也不说话。
刚才那阵密集的枪声，让他们扑了个空。
等他们赶到枪声响起的区域时，除了满地的弹壳和墙上新鲜的弹孔，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很明显。
他们被耍了。
对方用一次漂亮的佯攻，掩护主力部队成功转移。
这对士气是个不小的打击。
一个年轻的士兵走到角落，看着正对着电子地图发呆的队长，小心翼翼地开口。
“队长……你没事吧？”
杨帆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反思。
“我没事。”
“倒是你们，刚才差点就出事了。”
士兵的脸瞬间涨红了。
“队长，都怪我们没用！”
“被对面那个狙击手一个人就压制住了，还让您……”
他想说“还让您为了掩护我们而暴露了位置”。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帆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这事不怪你们。”
“也别去记恨对面那个狙‘狙击手’。”
“要怪，就怪我。”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
“我的指挥出现了重大失误。”
“在追击过程中，我太急于求成了，队形拉得太开，导致侧翼的支援无法第一时间跟上。”
“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蓝方谭建林他很敏锐，立刻就抓住了我这个失误，然后用一个几乎是自杀式的打法，硬生生把我们的进攻节奏给打断了。”
“他用一个队员的命做赌注，赌我们不敢用指挥官的位置去换。”
“他赌赢了。”
杨帆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复盘一场跟自己无关的棋局。
可听在他手下队员的耳朵里，却让他们更加羞愧。
队长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队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另一个队员忍不住问道。
“蓝方那帮家伙，太他妈狡猾了。”
“打得跟游击队一样，滑不溜秋的，根本抓不住。”
“刚才那阵枪响之后，就彻底没动静了。”
“他们会不会……已经跑远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杨帆。
是啊。
现在这种诡异的安静，才是最折磨人的。
敌暗我明。
你不知道他们在哪。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正用瞄准镜盯着你的脑袋。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真刀真枪的对射，更让人心力交瘁。
双方，陷入了一场无形的心理战。
比拼的，就是谁的神经更坚韧。
谁，先承受不住这份压力。
“我觉得他们肯定没走远！”
一个性格比较急躁的队员猛地站了起来。
“他们刚搞完一波大的，现在肯定是找个地方猫起来休整了！”
“队长，要不……让我带两个人出去摸一下？”
“我就沿着这条街，慢慢往前探。”
“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当缩头乌龟！”
“只要他们敢露头，我就能把他们给揪出来！”
他一脸的跃跃欲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给我站那别动！”
杨帆的呵斥，冰冷而严厉。
那个队员浑身一僵，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队长……”
杨帆的目光扫过他，又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憋屈，很想找回场子。”
“但现在，谁敢乱动，谁就是去给对面送战绩的！”
“你出去试探？”
杨帆冷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对面想让你做的？”
“谭建林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他会布下一个看似完美的陷阱，然后耐心地等着你，因为急躁，因为愤怒，自己一头撞进去。”
“你现在冲出去，正中他的下怀！”
“你以为你在第五层，其实人家在大气层等你呢！”
杨帆的话，让那个冲动的队员瞬间冷静了下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光想着主动出击，打破僵局，却完全没考虑到这可能是对方的又一个圈套。
“都给我沉住气。”
杨帆的指关节，在电子地图上轻轻敲击着。
“现在，比的不是谁的枪法更准，而是谁更能熬。”
“传我命令。”
“所有小队，原地待命，收缩防线。”
“关闭所有不必要的光源和电子设备，进入无线电静默状态。”
“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谁也不准擅自行动。”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整个红方阵地，瞬间陷入了一种更加彻底的沉寂。
他们，在等。
等蓝方先露出破绽。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八百米的一栋烂尾楼顶层。
一双眼睛，正透过高倍率望远镜，将他们所有的部署，看得一清二楚。
谭建林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杨帆啊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