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子“广积粮,缓称王”的谒语,如同给北地同盟这艘正欲借风起航的巨舰,下了一道沉稳的锚链。内部的躁动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专注和深沉的积累。春耕后的田野绿意盎然,新推广的占城稻长势喜人,预示着又一个丰年的希望。匠作营依据南来匠人带来的图谱,成功试制出了效率更高的水力鼓风机,使得铁器的质量和产量都得到了提升。讲武堂第一批毕业生被分配到各军,带去了统一的操典和战术思想。一切都在向着更精深、更体系化的方向发展。
然而,外界的风云却并未因北地的沉寂而停歇,反而以更加猛烈的态势席卷而来。建康府的兵变,如同在已沸腾的油锅里泼入冷水,彻底引爆了江南积压已久的矛盾。继建康之后,镇江、江阴、乃至靠近临安的湖州等地驻军相继易帜,宣布拥护韩世忠,讨伐国贼秦桧!各地州府官员也纷纷表态,或明或暗地脱离秦桧控制。秦桧集团的统治,在短短月余之内,便呈现出土崩瓦解之势。
临安城内,已是风声鹤唳,一片末日景象。秦桧困守相府,做最后的疯狂挣扎,他一面调集仅存的亲信兵马负隅顽抗,一面连连派出使者,携带据说极其屈辱的条款,北上向金国求援,甚至不惜以“称臣纳贡、割让淮北”为代价,只求金兵南下,助他平定“叛乱”。
就在这决定江南命运的关键时刻,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戴宗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入都统制府,脸色因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涨红,声音颤抖得几乎语无伦次:
“二……二哥!临安……临安宫变!秦桧……秦桧被杀了!”
“什么?!”我猛地从案后站起,手中的笔掉落在桌上,墨迹污了刚刚批阅一半的文书,“消息可确实?!”
“千真万确!”戴宗用力吞咽了一下,努力平复呼吸,“是我们在临安皇宫的内应冒死传出的消息!就在昨日深夜,以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杨沂中为首的部分禁军将领,联合宫中内侍,突袭相府和皇宫!秦桧及其党羽核心人物……尽数伏诛!参与宫变的将领已控制临安,并……并已派人前往韩世忠军中,接洽归顺事宜!”
秦桧……死了?
这个权倾朝野、把持朝政、陷害忠良、一心卖国的巨奸,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突然倒台了?
厅内闻讯赶来的燕青、石秀、施恩等人,也都僵立在原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杨沂中……他为何……”燕青喃喃道。
“杨沂中虽为秦桧提拔,然其祖上乃杨家将之后,素有忠义之心。”吴用的虚影在法器光芒中迅速分析,语气中也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想必是见秦桧倒行逆施,引得天怒人怨,更欲引金兵入关,行石敬瑭之事,故而忍无可忍,行此雷霆手段!此乃……此乃天佑华夏!”
是啊,天佑华夏!秦桧一死,最大的卖国隐患被清除,南宋朝廷虽元气大伤,却避免了彻底沦为金国傀儡的命运!而韩世忠……他几乎兵不血刃,便成为了这场内乱的最大赢家!
“立刻将消息通报卢盟主、梁首领、赵首领!”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下令,“同时,以同盟名义,发布告示,昭告北地军民此一巨变!强调秦桧伏诛,乃天理昭彰,人心所向!我等北地军民,对此乐见其成!”
“那……韩世忠那边?”石秀问道。
“静观其变。”我沉吟道,“秦桧虽死,然临安局势未稳,韩世忠如何整合各方势力,如何对待北地,尚是未知之数。我军南线各部,继续保持戒备,但可适当后撤,以示善意。”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北地同盟控制区,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秦桧伏诛的消息,比任何一场战场胜利更让人振奋,它象征着压在北地军民心头的一块巨石被搬开,象征着那股企图出卖整个民族利益的逆流被斩断!
然而,欢呼之后,便是更深沉的思考。秦桧死了,但南宋还在,金国还在,北地同盟的未来,又将走向何方?是与即将主导南宋的韩世忠集团和解?还是继续维持现状,甚至……?
“潜龙在渊……”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念起玄玑子的谒语。秦桧伏诛,无疑是那一声期待已久的“惊雷”。但这雷声过后,是雨过天晴,还是更大的风暴?
“戴宗,”我唤来他,目光锐利,“加派所有人手,严密监控三方动向:其一,临安韩世忠后续举措,尤其是其对北地的态度;其二,金国燕京对此巨变的反应,其边境兵马有无异动;其三,西夏那边,我们的使者走到何处了?务必尽快取得联系!”
“明白!”戴宗领命而去。
我独自走到院中,仰望苍穹。夜色深沉,星汉灿烂。那所谓的“新星”,此刻是否正应着临安的那场巨变而光芒大放?而北地同盟这颗“潜龙”,在惊雷炸响之后,是该继续潜伏,还是……已到了破渊而出的时刻?
玄玑子的话语,韩世忠的动向,金国的虎视眈眈,西夏的未知……无数信息在脑海中交织、碰撞。我知道,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已经摆在了北地同盟的面前。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深刻地影响着天下的格局,决定着亿万人的命运。
惊蛰已过,雷鸣惊天。接下来,是该看看,这场春雨,究竟会滋润出怎样一片崭新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