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看着女儿这副模样，连忙拿着水缸边的葫芦瓢，先舀了一瓢冷水，又在灶台边的热水罐里舀了半瓢热水递给她：“秋穗，快洗把脸，等会儿吃玉米饼子。”
王秋穗眼睛一亮，“今天有玉米饼子吃了，太好了！妈，我今儿可太饿了。”
她把猪草放下，接过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洗了把脸。
这时，厨房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五岁半的小胖子王宝根哭着跑进来：“妈，我要吃鸡蛋，四姐不给我，你给我打她！”
陈小满皱着眉头，呵斥道:“闭上你的嘴，再嚎一声我打人了！”
王宝根被陈小满一呵斥，闹得更大声，“坏妈妈，你骂我，我要告诉奶奶，让她打你！”
他一边哭着喊着还一边举着拳头冲着冬雪，“我要吃鸡蛋，赔钱货，快去给我拿鸡蛋！”
赔钱货三个字一出，陈小满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戾气，从院子里的竹扫把上抽出两根竹枝就对着小胖子抽。
“赔钱货？我看你才是个赔钱货，养你这么大，啥都不会干，还要吃鸡蛋。
你知道一颗鸡蛋能换多少钱吗？你个赔钱货，还好意思跟我闹！”
扫的光光的扫帚竹枝既不会打伤人，抽在皮肤上，立马就是一条红色的痕迹，痛也是真的痛。
“痛，好痛啊！坏妈妈，臭妈妈，我要告诉奶奶打死你！”
王老头没有亲兄弟，夫妻生了三女一儿，只有王建军这一个儿子，王建军和陈小满生了七个女儿后才生了王宝根这个儿子。
所以，可想而知，王宝根这个三代单传的独苗苗，会被宠成什么样子。
竹枝抽在身上的脆响混着王宝根的哭嚎，把灶台上的碗筷都震得发颤。
冬雪吓得往灶台后缩了缩，想劝又不敢开口——长这么大，妈还从来没对小弟动过一根手指头。
秋穗从满脸痛快到犹豫不忍，她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好感。
任谁被一个小屁孩天天喊赔钱货也喜欢不起来，但毕竟是亲弟弟，见他被打得那么惨，心里也有些不忍。
再一个，爷爷奶奶回来看到弟弟被打，他们又会骂妈妈。
“妈，别打了，再打就打坏了。”
秋穗想拉住了陈小满的手，却被她躲开。
王宝根看到有人劝架，越发得意，“我要告诉奶奶打死你们这些赔钱货！”
陈小满额头直跳，攥着竹枝的手青筋暴起，“还敢骂？谁教你说‘赔钱货’的？”
她一把抓王宝根，一只胳膊夹着他，一只手褪下他的裤子，扬起竹枝抽在他的屁股上，“从今天起，这屋里再敢说这话，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王宝根哭得背过气去，绷着身子，两条腿乱蹬，新做的布鞋都蹬掉了一只，“我就要鸡蛋！奶奶说了，我是王家的根，你们都得伺候我！”
“伺候你？”
陈小满也不打了，单手拎起他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似的把他拽到水缸边，“先看看你这模样，除了哭还会啥？
你姐姐比你大不了几岁，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会割猪草喂猪，你呢？
除了抢姐姐们的吃的，还会干啥？你不是赔钱货谁是赔钱货！”
王宝根被吓得浑身一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但他的嘴巴却依然硬气地说道：“我以后会干活的，现在我就是要吃鸡蛋！”
陈小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赔钱货没有鸡蛋吃，这可是刚刚你自己说的！”
王宝根顿时傻眼了，脑海中浮现出奶奶平常对他说的话：“我不是赔钱货，姐姐她们才是赔钱货。”
陈小满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你姐姐她们能干活，还能赚工分换钱！
而你呢，每天都要人照顾，还要吃鸡蛋，吃大米饭。鸡蛋和大米都是能换钱的！
你的姐姐们每天都在努力赚钱，而你却每天都在浪费钱，你说，到底谁才是赔钱货？”
陈小满可没有忽悠小孩的内疚，儿子本性不坏，就是被他爷爷奶奶宠坏了。
再不纠正过来，他又会和前世一样！
王宝根毕竟还不到六岁，被陈小满这么一问，顿时哑口无言。
巨大的恐慌包围着他，原来自己真的是个赔钱货！
他不想当奶奶嘴里的赔钱货，害怕极了的王宝根小嘴一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陈小满看到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的火气稍微消了一些，但还是没有松口。
她把竹枝往墙根一靠，发出的响声吓得王宝根又是一激灵。
“哭啥？知道怕了？”
陈小满打了一盆水，洗了洗手，然后将脏水泼到院墙边的菜地里。
转过身来，盯着王宝根，“现在知道谁是赔钱货了吧？”
王宝根抽抽搭搭的，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他想点头承认又不敢，小嘴抿得紧紧的，眼珠子直往门口瞟，心里盼着奶奶快点回来救他。
“别瞅了，你奶奶来了也没用。”
陈小满放下陶瓷盆，拿起灶台上的粗布巾，扔到王宝根的脸上，“自己擦擦，跟个泥猴似的。”
冬雪悄悄地挪了过来，把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只布鞋捡起来，放在王宝根的脚边。
王宝根瞅着那只鞋，又瞅瞅陈小满，脚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缩，没敢穿上。
秋穗从灶膛里扒拉出一个烤得焦香的红薯，递到王宝根面前，“吃这个不？甜着呢。”
王宝根眼睛直勾勾盯着红薯，吞了口唾沫，却还是梗着脖子：“我要鸡蛋……”
话没说完，见陈小满眉毛一挑，赶紧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胖乎乎的小手慢慢伸过去，接过红薯，没敢立马吃，就那么攥着。
陈小满这才转身往锅里添水，“要想不当赔钱货，下午起跟你姐姐们上工去。
割不动猪草就捡柴火，捡满一筐，晚上就给你煮鸡蛋。”
“真、真的？”
王宝根啃了口红薯，烫得直哈气，眼里却有了点光。
“我啥时候骗过你？”
陈小满往灶里添了把柴，“但你要是再敢喊你姐们‘赔钱货’，别说鸡蛋，连红薯都没得吃。”